近十年,国内出版了较多介绍古代两河流域文明的普及图书,如陈晓红、毛锐《失落的文明:巴比伦》(以下简称“陈毛书”),赵树贤《巴比伦:沉睡文明的梦与醒》(以下简称“赵书”),刘卿子《两河流域:逝去的辉煌》(以下简称“刘书”)和张健、袁园《巴比伦文明》(以下简称“张袁书”),李铁匠《长河落日:巴比伦文明探秘》,郑殿华、李保华《走进巴比伦文明》。这些普及书名多冠以“巴比伦文明”,殊不知“巴比伦”只是建立于公元前1800年的古巴比伦王朝。
上述读物除李铁匠和郑殿华、李保华书外,都存在不少错误,很多是常识性错误,尤其是对于书中图片的解释更可以看出作者的业余水平和草率的工作。
亚述王名的严重错译。赵书第22页“亚述王巴尼拔”和第46页“巴尼拔”, 张袁书第19页“亚述国王巴尼拔”等均漏掉 “阿舒尔”一词。亚述帝国最后一位强王名字的楔文拉丁化是dA ur-bāni-apli(英文Ashur-banipal),多译为“阿淑尔巴尼帕”。这些错误的共同点是把人名中的神名“阿淑尔”当做国名,同类错误还有赵书第28页和张袁书第75页把阿舒尔乌巴里特误译为“亚述王鲁巴力特”;赵书第30页把Ashur-nasir-(a)pal Ⅱ(阿淑尔那西尔帕第二)误译为“纳西尔帕二世”,而张袁书第18页误译为“亚述国王纳西尔帕”,第76页则为“亚述国王纳西尔帕二世”。
“恩利尔是风神”。刘书第63页、陈毛书第99页、张袁书第94页都一致把“恩利尔”(“恩里勒”)解释为“风神”。“恩里勒”是“众神之王”、“天地之间(人界)之神”,而两河流域的风神是“阿达德”。这一错误是来自对dEn-líl的词源“空间之主”的误解。
“阿卡德与基什国王萨尔贡的黄金面具”。赵书第12页图解中,说它是由黄金制成的,其真正材料应该是青铜。中央电视台百集大型纪录片《世界历史》第4—5集“古代两河流域文明”再次把面具错误地说成“萨尔贡的黄金面具”。
“卢伽尔、拍达西、恩或恩西”的读音和理解错误。刘书第22页“城邦的王被称为卢伽尔、拍达西、恩或恩西”。在苏美尔语中,“王”称为lugal,音译为卢旮勒,词源学分析,lú是“男人”,gal是“伟大的”,合起来是“伟大的男人”,即王; “拍达西”是恩西的会意楔文符号的字形分析,不是读音。早期研究不知其读音,暂写作PA.TE.SI,后来学者发现这三个符号读音是énsi。因此“拍达西”和“恩西”指同一个符号和头衔,地位比国王低,早期有独立性。恩有两个意思:一是“主人”,二是一个神庙最高祭司。只有讲述远古乌鲁克大邦的史诗用恩称呼王。
“乌尔军旗”是音乐盒的错误。刘书第100页图解:“伦敦大英博物馆内一个公元前2600年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地区的音乐盒”。这幅图片是著名的“乌尔军标或军旗”,出土于乌尔王陵,正反两面分别是“战争”与“和平”图案。真不知作者如何能够将之与音乐盒联系起来。
人像误为神像。陈毛书第33页图解之所以把苏美尔祈祷者称为“苏美尔人塑造的神的形象,与我们今天塑造的外星人的形象极为相似”,其原因是,他们不知道两河流域神像有“头上带角”这一显著特征。这些出土于埃什嫩那城的早王朝时期的雕像是一群向神祈祷的人的形象,现分别藏于伊拉克国立博物馆和芝加哥大学东方研究所。
两河流域王朝称谓错误。张袁书第42页图解“第三王朝(公元前2500—前2400年)时期”、第63页下图解“第三王朝时期(公元前2550—前2500年)”、第134页下图解“第二王朝时期(约公元前2600年)”和第273页上图解“第三王朝时期(约公元前2550年)”。这些“第二王朝”、“第三王朝”具体指哪一个王朝?古代两河流域历史上有著名的“乌尔第三王朝”和“伊辛第二王朝”以及早王朝时期的“基什第二王朝、基什第三王朝”、“乌鲁克第二王朝、乌鲁克第三王朝”、“乌尔第二王朝”和“拉旮什第二王朝”。第二王朝、第三王朝本身并没有明确定义。
重大地理位置错误。在张袁书第65页图解中:“……定都阿卡德(即后来的巴比伦城)”。阿卡德和巴比伦是两个不同的地方,至今亚述学和近东考古界还不知道阿卡德古城精确位置,只能根据文献和文物大致推测其可能位于底格里斯河东支流迪亚拉河地区,而巴比伦城遗址则位于今伊拉克。张袁书第129页图题“波斯波利斯宫殿遗址”,下方解释为“约建于公元前521年,现位于伊拉克”,实际上波斯波利斯遗址位于伊朗境内。第150页图“《汉谟拉比法典》石碑局部”, “该法典碑是法国考古学家在今叙利亚境内发掘的”,而石碑是1901年由法国人Gustave Jéquier在今伊朗境内的苏萨遗址发现的。这些谬论反映了作者对两河流域文明的无知。
严重的翻译错误。张袁书第173页图题“刻有象形文字的石灰石片”的下方解释“英国牛津鸦片战争博物馆收藏”。发动侵华鸦片战争的英国何时有“鸦片战争博物馆”?图中的石灰石片收藏于英国牛津大学阿什摩陵博物馆(Ashmolean Museum),不知作者如何把Ashmolean荒谬地翻译成“鸦片战争”(The Opium War)。
以上错误出现的原因不外是其作者为非专业研究人员,对有些专业性问题没弄明白就想当然地翻译和采用了。作为研究两河流域的亚述学者,笔者希望通过指出书中的一些错误来提高读者的认知水平,并提醒出版社和非专业作者在编译普及书时能够请专业学者合作,把好质量关,避免急功近利和粗制滥造对中国人文科学发展带来负面影响。
(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作者:吴宇虹 刘昌玉 单位:东北师范大学历史学院世界古典文明史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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