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曾赞扬，苏轼《赤壁赋》中“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的话是“天然句法”，这种句法有如大自然说话，山高了则月自然小，水落了则石自然出，自然而然，得天地灵气。如此领会，我们可能接近思想移居的境界。更深一层，中国传统哲学思想大都有“合内外”、“通天人”的立意，贯通经验世界的是大化流行的天道，即使是把自然天道伦理化的儒家思想也存有对天命的敬畏，较少在人的主体平面上去规定和控制。我们不是去规定思想的本源、筹划其概念，而是在思想朝向存在的根基处，虚灵的思想无遮蔽地向着存在本身敞开。这是海德格尔期待醒来的中国思想传统吗？

　　海德格尔把思想的移居看做最根本的“决断”，他断然舍弃了两千多年的西方哲学传统。他批评黑格尔和胡塞尔都没有真正“面向事情本身”，批评马克思仍在人的平面上改变世界。但海德格尔毕竟只是一位形而上学思想家。如果说他关于思想移居的思想是20世纪人类最重要的哲学思想，那么以何实现此种移居的现实考量成为海德格尔致命的伤疤，他绝非偶然地亲近纳粹。舍弃了思想的具体规定必定使理论失去现实的力量，并在现实的艰难抉择中留下难以抹去的历史污点。在用思想把握和引导现实和时代的能力上，海德格尔不仅远远低于马克思，也远远低于黑格尔。如伽达默尔所看到的，黑格尔的唯心主义辩证法已开始了对实体本体论形而上学的消解，开始了对僵死的思维规定的拆解。任何思维规定都内在包含着自我否定，只有通过无数的否定的辩证的环节，思想才能达到具体的普遍性，才能使存在者整体澄明起来。马克思作为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探索了人类解放的现实道路。按照马克思的思路，只有实际地改变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才能获得每个人自由全面的发展；只有自由人的联合体，才能获得与巨大复杂的技术世界的自由关系；只有自由的人才能给自然以自由，从而让存在自身绽放。

　　思想的移居是海德格尔深沉、智慧的呼唤，是人类走出自我毁灭危险的警世恒言，是20世纪西方哲学贡献给人类的伟大思想。人类未来也许会移居到别的星球，但根本在于思想的移居，否则下一个星球将更快地走向毁灭。在古老的中国传统思想和马克思的思想传统中理解海德格尔，我们也许会让思想重新安居，从而让人类有一个更美好的家园。

　　（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作者：孙利天　作者单位：吉林大学哲学社会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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