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城市化的迅猛推进以及大规模城市建设的出现，学者们日益加强了对城市现象、城市问题的研究与分析。在这些认识、评价中，一方面肯定了我国在城市建设上的业绩，另一方面也对某些方面提出了批评，如无序的城市化造成了土地等资源的浪费、农民工在融入城市上存有障碍、城市形象单调呆滞等。

　　可以说，学者们以理性之光看待城市乃至城市化，有助于厘清实践的某些环节上的正确与谬误、恰当与偏颇。但是，对城市化进行评点需坚持现实合理性，注意避免与克服对城市化某些侧面的理想化度量。眼下人们对城市共性与个性以及对城市特色的培育、构建问题的讨论上，就有点理想化倾向，忽略了城市化是人们在坚实的土地根基上开展的历史性、阶段性的实践活动。

　　对城市化的指责突出地表现在城市建设没有特色与个性的强大舆论攻势上。所谓的千城一面、缺乏个性与独特风格、城市精神不鲜明等是普通百姓对城市进行非议时常用的论调。然而，倘若反问：如何进行城市规划和建设才能确保我国大小六百余座城市争奇斗艳、互不雷同？恐怕也只能开出非常原则性的处方来，而最后治疗的效果仍然难使每一个城市拥有不同的面孔。

　　在许多城市大打品牌战略，提出经营城市的今天，彰显城市个性无疑具有重大的美学与市场价值。然而，城市作为一类重要的人类社会聚集形态，无法从根本上把为数众多的城市彻底区分开来。通常情况下，城市的相似性会多一些，差异性、个性要少很多。这就像村庄一样，芸芸者众，那些出类拔萃、卓尔不群者与简陋的三家村都是少数。

　　从客观上看，城市的建设离不开地理位置等的选择。因此诸如地质地貌、水文气候、城市发展沿革、区域经济与社会发展水平等便对怎样建设城市、能够建设什么样的城市有了先决规制。我国城市分布于或南或北或东或西的广袤国土上。固然南方城市与北方城市、沿海沿江沿边城市与内地内陆城市、平原城市与山水城市等有比较明显的区别，但这些每一类城市内部的彼此区分却要小许多。譬如平原城市的空间格局通常呈棋盘格状态，这是由该种形制的扩张在一马平川的地理条件下所受阻力最小，因而最易于展开的自然动力机制所决定的。又如在现代交通条件下，道路只能会越来越宽阔，路网也只能越来越细密，现代城市不允许构筑通幽小径，遑论铺陈麻石或青石的巷道。

　　我国的城市又以滨水城市与平原城市居多，其中滨水城市主要在东部与南方。把六百多所城市划分、填塞到不同的城市类型中去，具有分类学上的意义，在技术上也是能够做到的，而且把代表不同城市类型的典型城市拉出来予以比较和参照，也的确能够找到他们之间不少的区分点，不过，真要达致每个城市都有特色、看点，又互不相仿、互不重叠，就像金陵十二钗那样个个俊极而又彼此迥异，无疑难哉。除典型城市外，大多数城市常常是同中有异、异中有同，而且是小异中有大异。

　　关于对城市特色丧失的批评还延伸到城市建筑。城市建筑其实是与城市化不可分离的问题或事项。城市化进程中，各个城市不断推进房地产开发，城市地标不停地涌现，城市既向横向平面蔓延，更向纵向的天空、地下滋长。但同样也有专业与非专业的人士指出城市建筑的单调乏味。在一些人看来，城市建筑虽有新颖别致的个案，却难以扭转绝大多数城市建筑“平平淡淡才是真”的现状。

　　其实，城市建筑——主要是民用类的居住和商业建筑——通常也无法随心所欲地设计、建造。这是由城市建筑的载体功能与使用目的所决定的。城市建筑中的民用建筑不同于纪念碑、市政厅等公共建筑。公共类建筑凭借社会或政府的实力支持，可以充分张扬其或神圣或威严的气势与意蕴。民用建筑主要用于满足居住等需要，在设计与建造上必须尽力实现这样的目的，其形态、结构虽可变化调整，却不得荒诞不经，过分的标新立异不仅无益，甚至有害。想一想，倘若有央视新址那样的楼盘推出，是否有人敢于购买、购买后敢于居住？尽管伴随国际交往的增多，国外的建筑师有了更多在中国实践的机会，整个社会对引进域外建筑元素也愈益开明，但在中国城市这片土地上成长起来的建筑无法摆脱深刻的中国风印记。

　　充分展开各种各样的畅想、鼓励建设各具特色的城市或城市特色，是创新、创造性思维外溢的灿烂阳光，有助于后续的城市建设和城市化实践，要耐心地听取、用心地汲取。但能否把建设个性化城市贯彻到底、能否走出一条可行的构建城市精神的道路，则受制于多种因素，需要决策者、建设者因时因地制宜。如果能把城市做成一个实用性的艺术品，固然很好。倘若缺乏基本的前提条件——主要是客观条件，则城市的建设者、规划师与建筑师们，如能老实本分地建造出一座座朴实无华却实实在在造福于城市民众的城池来，不至于为了刻意追求城市特色而遏制城市的健康成长，甚至出现东施效颦的闹剧，仍然不失为功莫大焉。因为，城市建设的目的是让聚集在城市里的人们获得最大化的综合幸福，而不是停留在让外人观赏、评头论足上。

　　（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作者：李麦产　单位：河南大学黄河文明与发展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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