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在晚年讨论班中明确了自己全新哲学的目标和使命,即“思想的移居”。他似乎不满意思维方式变革一类的说法,因为即使在柏拉图主义的视阈中也有思维方式的变化,而思想的移居则是在哲学终结之后思想任务的重新确立,也是新的思想方向和视阈的开启。
思想的移居是从柏拉图主义用思想规定存在进而控制、宰制存在的居所,转移到让思想倾听存在、回应存在的召唤,进而归属于存在的居所,亦即从主体形而上学的人的平面转到思之澄明的存在的平面。海德格尔认为,希腊哲学开启的视阈已经在现代科学技术中得到完成,存在者的领域已被分割、规划和控制在技术座架之中。同时,存在的意义被遗忘,人被连根拔起,世界进入午夜。所以,思想的移居是哲学终结之后最根本的思的任务。
按照我们所习惯的科学思维,思想即是判断,判断就是规定,思维规定就是要给混沌的现象世界建立规则和秩序,唯此才有思想的清楚明白,进而才有人的行为的规则和效率。舍弃这个思想的居所或家园,我们还能有意义地思想吗?所以,胡塞尔可能认为海德格尔陷入了怀疑主义的无信念的大火之中。
我们会觉得没有规定的思想必会陷入无内容的虚无。但海德格尔辩解说,现代科学技术的滥用才是理性的疯狂,遗忘存在意义的主体形而上学才是真正的虚无主义。倾听存在的召唤,让存在自身显现、绽放和持存,我们的存在之思才可能进入疏明之境。按照海德格尔的解释,逻各斯不是逻辑规定,而是“采集”;理论不是行动的规划,而是凝视与盘桓;思想不是寻找本原和概念,而是询问中的接纳。原始的诗的命名即是存在的绽放着的持存。所以,这个在存在平面上的思想比柏拉图主义的思想更实在、充盈,因为它扎根于存在。而以存在之思在世的此在是领会了存在意义的在者,它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海德格尔深知思想移居的艰难,他常说要等待。他对古老的东方思想有所期待:“是不是有朝一日一种‘思想’的一些古老传统将在俄国和中国醒来,帮助人们能够对技术世界有一种自由的关系呢?我们之中有谁竟可对此作出断言吗?”海德格尔期待的在中国醒来的古老传统是什么?我们是否为此做好准备?这是值得深思的。
我们首先想到的是中国的象形文字对思想移居的意义。法国哲学家德里达在他的书写本体论的视阈中也关注中国象形文字的意味。各民族的超越的或抽象的观念都有赖于书写和文字,没有书面语言的“踪迹”就没有形上观念的感性存在,而中国汉字的象形特征使其存留的形上思想具有更生动的在场印象,它仿佛真的就是海德格尔说的“大地的言说”,它是一种存在论的语言。(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吉林大学哲学社会学院 孙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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