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中国社会科学报》总第206 期 独家报道“绝学大寻踪之八　走进东巴文”文章之一

　　丽江东巴文化研究院研究员和力民，是纳西族的一位著名大东巴。他出生东巴世家，中学时第一次接触东巴经书便被深深吸引，1982年大学毕业后，返乡专心研究东巴文化。

　　无论是东巴文化的研究还是传承，和力民总是走在最前列。作为大东巴，他曾拜德高望重的大东巴习阿年为师，精通数百种东巴教仪式；作为学者，他从宗教学、民族学、历史学等学科角度，探究东巴文、东巴经典的奥秘。现在，他的主要工作是促进东巴文化在各阶层的传承。

　　记者近日在东巴文化研究院采访了和力民，畅谈东巴文化研究的艰辛和面临的诸多困境，了解了东巴文化研究取得的丰硕成果和光明前景。

　　成为经济生活的一部分文化才有存在的基础

　　《中国社会科学报》：东巴文被誉为“人类文字的活化石”，您怎么看待东巴文的价值？

　　和力民：在人类漫长的历程中，早期文字已基本消失或被替代。东巴文是目前世界上唯一存在并仍被使用的成体系的象形文字，有相对独立连贯的表达方式，有可叙述的经典。玛雅文字、埃及文字也是象形文字，但均无法识别。而传承至今的东巴文字可以使3万多册东巴经典实现活态保存，而不致变成死的文字。东巴文字还具有艺术上的美学功能，包含很多古代人崇尚自然、保护生态环境的思想。

　　《中国社会科学报》：您既是学者，又是东巴。面对东巴文化受城镇化、现代化严重冲击的现状，您认为，东巴文化怎样才能实现传承？

　　和力民：东巴文化传承事业很宏大，我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将这个事业做好。东巴文化的传承与社区经济的发展应该结合起来。文化只有在变成经济生活一部分的时候，才有存在的坚实基础。在东巴文化传承工作中，我注重对东巴文使用地的自然生态和人文资源的调查，并从中找到结合点，寻求文化传承的载体。

　　《中国社会科学报》：您提到信仰是东巴文化传承的关键。为什么这么说？

　　和力民：历史上的东巴文化是纳西族人自觉的信仰需求，是自然传承。现在传统东巴文化传承主要面临两个困境：城市化对纳西语造成的冲击，东巴教信仰危机。

　　东巴文化传承可分为完整的传承——这是最理想的；断章取义的局部传承；借传承之名换取钱财——这种不可取的情况相当严重。

　　传统东巴宗教文化的传续是一种立体全面的文化传承。东巴要懂得基本的祭祀仪式、会念诵东巴经、会跳东巴舞蹈、会绘画、会写东巴文字，还要会做工艺美术的塑像等，在一个系统完整的祭祀仪式中，一个东巴就可以完成仪式。

　　文字不会失传经典解读或面临困境

　　《中国社会科学报》：推进东巴文化传承是您目前的主要工作。您在教授东巴徒弟的时候会注重培养他们哪些方面的能力？

　　和力民：文化传承不仅是知识传递，更是社会活动的传播。东巴文化传承是一个系统工程。目前的城市化速度太快，整个丽江盆地短短几年内基本上步入城市化。东巴文主要是用纳西语来读，就像汉字要用汉语拼音来读一样。纳西语在城市化中慢慢被边缘化，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东巴文化传承可谓困难重重。

　　只要愿意学习东巴文化、愿意做东巴，我都会教授。一般来说，东巴都是纳西族人。东巴既要有学习知识的能力，又要有传播知识、组织交往的能力。我鼓励学生们不断开创东巴文化传承新局面。我在东巴文化传承中非常注重这些事项。

　　《中国社会科学报》：东巴数量的减少是否是造成东巴文字传承濒危的因素之一？

　　和力民： 2009年，我的老师习阿年的去世，让我觉得一个时代过去了。从1949年以前就从事或参与祭祀仪式的东巴，现在在世的已屈指可数，这是东巴文化传承的另一个困境。在东巴文化研究和传承上，一直受到重视的是东巴文字。目前，东巴文字的传承出现了两个问题，一是文字的收集，二是经典的应用。如果不能释读传统经典，只能识别个别文字，不是完整意义上的传承。

　　从目前的走向看，东巴文字不会失传，但保存下来的经书释读可能失传，很难有人能将3万多册东巴经全部释读，我也不能。

　　实际上，东巴舞、东巴教的绘画艺术、东巴歌曲都需要恢复。同时具备文字应用、经典释读和完整展示仪式能力的东巴，才是完整的精英大东巴。

　　全方位考虑才能实现东巴文化传承

　　《中国社会科学报》：我知道目前在丽江一些地方开设有东巴培训学校，在一些小学也设有专门的东巴培训班。这些应对东巴文化传承的措施，目前效果如何？

　　和力民：这些通过培训班培养成长起来的东巴，无论是自谋职业还是继续深造，都对东巴文化有感情。他们可在民间自我传承，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民间东巴仪式，使民众开始重新认识东巴文化。这是积极的方面。

　　在中小学校里进行的东巴文化传承，只是语言、文字、音乐、舞蹈、绘画上的普及教育，这里没有也不能有信仰方面的内容。东巴文化课与国家的素质教育、艺术教育结合起来，效果很好，社会影响也大。现在在学校进行东巴文化传承已基本形成共识，可以看到希望。

　　《中国社会科学报》：针对东巴文化的传承，您今后有哪些设想？

　　和力民：从2010年开始，我在玉龙纳西族自治县鲁甸乡新主村委会办了一个东巴文化传承学校，我们打算将这个村子申报为国家级民族文化生态保护村。到目前为止，丽江周边的旅游已被开发到了极致，而乡村旅游还有空间，鲁甸乡这方面有最好的条件，自然环境和人文资源丰富，交通便利。

　　作传承要考虑社会、经济、人文等多方面因素。这些年我参与了很多东巴文化旅游景点的建设，是玉水寨旅游文化公司的文化顾问。目前的研究成果涉及金沙江岩画研究、东巴教研究、东巴文化研究及东巴文化传承研究。我还参与了旅游景点的东巴文化开发、学校的东巴文化培训、民间的东巴文化传承、东巴文化研究。只有这样全方位的调查、参与，才能从整体上针对不同区域、不同人群，用不同方式有效传承东巴文化。（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本报记者　唐红丽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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