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中国社会科学报》总第 182 期 “ 特别策划 延续与断裂 全球视域下的历史变迁 ” 文章之一
国际体系全球范围内的总体延续与其压力之下本土经济、政治、文化乃至社会传统的断裂,既是当今世界多数国家所经历的过去,也是人们现今所面临的现实和前景。人们所要做的,只能是在延续与断裂之间寻求一种平衡,寻找一条本土化的解决之道。
国际体系的变迁为考察近代以来世界历史的延续与断裂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视角。通过这个视角,可以从多个维度对世界历史的延续与断裂进行综合的考察,如时间维度、空间维度、层次(国际体系层次、次体系层次、单位层次、次单位层次和个体层次)维度和部门(sector,也译为领域、扇面)维度(如经济、政治、军事、文化和社会等),得出的结论也自然不同于其他视角的考察,从而能够为丰富我们对延续与断裂的理解提供新的历史经验和理论解读。
近代以来国际体系的变迁大致经历了三个时期:现代主权国家体系的生成与多区域国际体系并存时期(1648—1774年);民族国家的出现与欧洲体系的扩展时期(1774—1945年);民族国家主导全球性或者说完全的国际体系时期(1945年至今)。在第一时期,以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的签订为标志的欧洲主权国家体系的形成,无疑是与欧洲中世纪“百衲衣”般的封建体系的断裂,创新了一种新国际体系;但此时全球性的联系依然是松散的、间断的,帝国、部落和主权国家等不同形态的国家组织形式同时存在。在第二时期,欧洲之所以具有了将全球纳入其创造的主权国家体系的优势,在于它率先在经济和政治方面完成了与传统的断裂,开始了向工业社会的转型。但除了欧洲和新生的美国之外,全球的大部分地区在这一阶段早期仍在传统中徘徊。在这一阶段晚期,随着欧洲冲击力度的增大,出现了费正清所说的“挑战与回应”,亚非拉地区逐渐与自己的传统产生断裂,主动或被动地被纳入到欧洲国家所主导的国家体系中来,但并没有享有与欧洲国家同样的主权国家地位,日本是一个特例。在第三时期,在广大亚非拉国家相继获得民族独立或民族解放的时候,主权国家乃至民族国家成为人类在这个地球上最普遍的组织形式(尽管有些流于表面),主权国家体系也就发展成了全球性的或完全的国际体系。在这一过程中,市场经济成为最普遍的经济活动方式并把全世界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跨国、跨区域、跨文化的商品、资金、技术、人员和思想的流动使国际体系的不同方面(时间维度、空间维度、层次维度和部门维度等)都发生了革命性的变革。这些变革既促成了近代以来国际体系的延续,同时也催生了种种断裂的条件。第一是在主权国家体系的发源地欧洲出现了超越民族国家的尝试,这就是从欧洲共同体到欧盟的改变及其进一步的探索;而在世界其他地区争取“民族独立”的种族诉求使一些新兴的民族国家陷入困难局面。第二是跨国公司和非政府组织等非国家行为体对国际体系的运作规则提出挑战,要从主权国家手里分权,参与全球国际体系的运作。第三,非西方大国(从西方的角度看是“他者”)的崛起不仅改变了国际体系中的力量对比,而且潜在地改变主导这个体系的价值体系和游戏规则。以上种种变革形成的冲力对国际体系造成的是延续还是断裂,目前还不好下结论,但似乎两者兼而有之,从而使近代以来延续至今的国际体系面临一种难以确定的前景。
概而言之,近代以来国际体系的发展变化主要是一个延续的过程。在这个延续的过程中也有断裂,但这种断裂是发生在单位层次的断裂,大多发生在非西方国家,是西方所塑造和主导的国际体系不断扩张所形成的压力的结果。直到最近,改革这种体系的多种能量也在积蓄起来。历史地看,“延续”与“断裂”都应该是中性词,我们难以对它们预设价值判断,我们不能认为凡是延续的就是好的,或者凡是断裂的就是好的,反之亦然。实际上,国际体系全球范围内的总体延续与其压力之下本土经济、政治、文化乃至社会传统的断裂,既是当今世界多数国家所经历的过去,也是人们现今所面临的现实和前景。人们所要做的,只能是在延续与断裂之间寻求一种平衡,寻找一条本土化的解决之道。
(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作者:刘德斌 吉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所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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