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中国社会科学报》总第162期特别策划“同庆中国年”文章之一。
据说2011年是上海好多年来最寒冷的冬天,看着窗外,江南冬日的细雨夹着雪花,雾气遮蔽了远景。原本可以眺望十公里开外的浦东那几座高楼,可现在连最近处的房顶都看不见。学校已经开始放寒假,人稀天更寒,在渐渐清冷的楼上坐,我开始盘算这难得假期中该做的几件事情。
首先当然是备课。春天要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作公开演讲,还要在宗教史和东亚史两个专题讨论会上,和学生讨论东亚有关史料和禅宗石刻文献,这都要细细准备。在国外上课和在国内不同,要考虑到三个因素,一是外国学生对中国文史知识的基础知识和理解能力,二是话题能否在某一领域举一反三,三是能否传达中国学界与美国学界的兴趣差异。太史文教授和艾尔曼教授都希望我带着博士生们细读文献,所以要先把对中国学生来说也很艰深的文献一一作注。
其次还想读几种书。案头已经堆了好些该看而未看的书了。自从来到上海,杂事太多,看书的时间少了许多,特别是前年眼睛做了手术,虽然自己可以解嘲“独具只眼”,虽然别人好心劝慰“可多沉思”,但毕竟大受影响。不过没办法,读书毕竟是我们这种专业的“本钱”,有春节这点儿安静时间,正好看几本自己该看的书。一个前辈学者对我说,干我们这行的人,没有本钱(文献资料),便只好去空手套白狼(说大话空话之谓)或打劫剪径(抄袭剽窃之谓)。
最后仍然无法免俗,依旧要迎来送往。可别说春节清闲。当然,对中国人来说,过春节那是大事,相当大的大事。可东洋人西洋人却不理会,管你是否春节呢,照样来访问来交流,人家不过春节,不像咱们似的,新年过了过旧年,圣诞完了是上元,西洋情人中国七夕,弄得假日也长长短短一大把,可洋人既不管春节也不问中秋。没办法,也只好打点精神,错开时间,一一迎送。以往在家乡的时候,初一初二往往是走亲串友,现在时代变了,过年也依然迎来送往,好在都是同行或朋友见面,就权当是例行拜年。
春节年年过,说来奇怪,我始终不大有春节的记忆。其实,干这一行的人并没有“春节”,对我来说,如果说小时候还有春节,是阖家年夜饭的热气,是互相拜年的喜气,是沿街看花的香气和新一年来临的一室春气,现在却只换成了日历上那几页红纸,加上远处喧闹的鞭炮声。
(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作者:葛兆光 复旦大学文史研究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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