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时,就读于人文学院,有文、史、哲三系。一日,众生卧谈,争论到底哪个系学生的文章写得最好。中文系学生说自己文辞优美,历史系学生斥之肤浅;历史系学生说自己旁征博引,哲学系学生斥之堆砌;哲学系学生说自己思想深邃,中文系学生斥之空洞。最后,也没议出个所以然。
追忆起学生时代的笑谈,笔者不禁产生了对现代学术分工的忧虑。在现代学术分工体系下,学者们局限于自己的研究领域,成为对“越来越小”的领域知道“越来越多”知识的“专家”,以至“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无怪乎在韦伯那里,分工是形式合理化的表现形式;在涂尔干看来,分工是避免竞争的有效途径。因此,如果偏执于此,那么貌似“合理”的分工就会沦为蝇营狗苟之徒“混饭”的营生,大师也就渐行渐远了。
学术分工并不是古已有之,先贤们的学术大抵是相通的,讲求义理、考据和辞章的统一。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提出:“思想而无内容,是空洞的;直观而无概念,是盲目的。”可见,思想内容和感性材料须臾不可分离,当然前提是能让人读得懂。下面,我们以文、史、哲研究为例。
哲学研究如果离开了史料的支撑,缺乏严谨求实的治学态度,缺乏对历史的必要尊重,脱离史实,游谈无根,空言“义理”,或以一偏之见为理,或以望文生义为理,或以自逞胸臆、杜撰“体系”为理,或以拾洋人、权威牙慧为理,就会成为空中楼阁,堕落为“玄学”。
史学研究如果离开了哲学的指导,不关注重大的历史事变和基本的理论问题,以繁琐考辨取代理论思维,以堆砌资料为博,以叠床架屋为精,拾芝麻以为玑珠,袭陈言而自诩多闻,见枯木以为树林,以偏概全,见小遗大,就注定要湮没在史料的汪洋之中,堕落为服务故纸堆的陈腐工具。
当然,哲学也罢,史学也罢,没有好的语言文字表述,也是天方夜谭。柏拉图的“对话录”以文辞优美著称于世,不仅哲学家要读,就是文学家也要学;司马迁的《史记》乃是历代学习古文的教科书。
章太炎在概论国学之流变时谈道:“自汉分古今文,一变而为南北学之分,再变而为汉宋学之分,最后复为今古文,差不多已是反原。”今古文之争、汉宋学之争,或是唯重考据,或是空谈义理,或是堆砌辞章,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章学诚有谓:“义理存乎识,辞章存乎才,征实存乎学。”与当代学术研究高度分化相对应的一个趋势是深度综合,学者理应对一个时代人类所面对的重大问题有所关照,保持宽容的心态和开放的精神,吸纳不同的学科、学说和学派,实现反思与超越。唯有会通文、史、哲,把握人类观念变迁的历史逻辑与内在规律,才能真正推动学术的进步。
学点哲学,懂点历史,读点文学吧,点滴精进,厚积薄发,造就中国的学术大师才事成可期。
(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作者:郑飞 单位: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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