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研究需要博览群书,视野宏阔;也需要寻求独特角度,力求专精。但不可否认,在“专精”与“广博”之间的确存在着一定的张力。一方面,学界的研究现状随着现代学科体系划分的细密而日益走向专精,甚至被讽刺为“研究大象某条腿上某个部位的一根毫毛”——“专家”之名甚确,“博士”却更宜称为“狭士”;另一方面,不走向专精,似乎又难以提出独到见解,甚至被讥为“万金油”。
那么,如何破解这一矛盾?本报记者就此话题与相关学者进行了探讨。
以广博知识夯实学术基础
广博的知识是我们透彻理解复杂现象,深入研究问题,做好学问的基础。
关于这一点,掌握十数门语言、长期从事民族语言研究的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研究员朝克感触很深。他对记者说:“社会不断变化发展,许多现象之间有着错综复杂的内在联系。对这些社会现象进行研究和探讨,必须具备综合分析的能力和素养,必须具有多方面的知识。以语言学为例,语言不是独立存在的,它和人们生存的自然环境、历史阶段、社会现状、政治制度、文化氛围、经济条件,以及受教育情况和思想观念、意识形态、宗教信仰等多种因素密切相关。我们研究语言变迁的现象时,必须了解语言使用者方方面面的关系和影响。这就需要我们掌握语言学之外的环境学、社会学、人类学、民族学、历史学、文化学、教育学、宗教学等诸多方面的知识。其他学科的研究成果对于语言学研究具有非常重要的借鉴作用。比如,了解民族的历史,我们才能知道这个民族怎样形成,他们使用的语言如何产生、变化和发展。同样,社会经济学方面的科研成果也有助于我们正确了解和阐述经济社会的发展对于语言使用现象产生的深刻影响。由此可以说,广博的知识是研究专精的基础。”
广博的知识来自读万卷书,但仅仅博览群书是不够的。我们不仅要多读书,还要会读书。在采访中,学者们普遍强调读书要结合书本之外的背景知识,才能真正读懂书。
“我们阅读著作最终是为了理解人和人的思想。把作者还原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们就能够和他对话、沟通。这就需要理解作者当时为什么这样想,为什么这么谈,把作者放到他所生活的具体情境当中分析他面对的问题和张力。”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亚洲研究系教授乐钢对记者说。
专精研究不能画地为牢
“学术研究所需要的知识应该广博,但现代学术分工越来越精细,就个人而言,研究问题应该着眼于精深,在某个领域有独到见解,有自己的独门‘绝活’。”华中师范大学政治学研究院院长徐勇如是说。
如何做到从博学到专精,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陆建德表示,问题意识非常重要。“问题意识是一种批评、参与的精神,一种不断问‘为什么’的习惯。一旦我们于不疑处有疑,就会发现新的东西,就能逐渐走到精的境地。”
现代社会纷繁复杂,高度分化,需要不同学科运用不同方法从不同角度切入。所谓“术业有专攻”,如果没有接受严格的学科训练,研究就可能难以深入,更谈不上精益求精。
然而,“研究专精不是画地为牢。画地为牢不利于问题意识的形成,也不利于形成宽广的眼光。”陆建德说,“学科给予我们独特的视角,但也可能限制我们的视野,这就需要借助于其他学科。学科的门是打开的,不同学科之间的交流和互动生生不息,各学科都会从中获益。”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曹卫东也认为,我们需要认识到其他学科视野的重要性以及本学科视野的有限性。“严格的学科训练可以给我们一个独特的、非我莫属的视角,对于我们深入了解社会、深入探讨问题有重要的帮助。但是,单一的学科训练所提供的学术视角可能会造成某种局限。经过学科的严格训练之后,我们一般情况下很难跳出自身学科的限制。因此,不管我们从事哪个学科的学习和研究,都要时刻注意到,其他学科的方法和理论对于自身学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它们可以起到一个替补的作用,避免我们只从本学科出发看问题、讨论问题。”
徐勇同时谈到,对于什么是跨学科,怎样进行跨学科研究,常常缺乏一个基本认识。曹卫东也表示:“学术研究领域对于‘跨学科’经常会产生误解甚至曲解,比如说,我们很容易会认为,所谓跨学科研究,就是做文学研究的,也去做哲学研究;做人文科学研究的,也去做社会科学研究。其实,如果没有接受过严格的学科训练,比如说哲学学科训练,非哲学研究领域的学者从事哲学研究就会经常说外行话,甚至流于浅薄和粗陋。其实跨学科的前提是学科制度化和学术专门化。为此,我们要从跨学科的角度进入,又要有学科的意识,要有超越学科的精神,又要有明确的学科视角。”
综合不同学科 实现视界融合
“隔行如隔山”,学科的专门化程度越来越高,一个人要跨越多个领域并有所建树非常困难。怎样进行跨学科研究,成为我们不得不面对的难题。
乐钢表示研究要围绕问题展开,“研究不要从单一的角度出发,要以问题为中心,运用多个学科的视角,通过借鉴多个学科的成果来寻求解决方案。”对于如何借助其他学科的视角,国内较早将实证研究方法引入政治学研究的徐勇介绍了自己的研究体验:“当今社会变化十分迅速,仅仅依靠书本知识很难解释现实及未来。而以往的政治学思想来源主要是文本经典。正在发生的许多政治现象和事实是文本没有涉及的。如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出现农民三大创造之一的村民自治,就是文本经典没有提到过的,有人因此称之为‘理论怪胎’。这就需要我们从事实出发,首先弄清楚村民自治的事实,而不是未见事实就下结论。运用社会学经常使用的实证方法有助于我们准确认识正在发生的政治现象。”
“要进行跨学科研究,达到伽达默尔所说的不同学科的‘视界融合’,也就是实现自身视角与其他学科视角的有机融合,首先要有一个总体的社会关怀,要关注社会整体,而不是局限于社会的某个方面或某个问题。”曹卫东在采访中说,“其次,要接受跨学科训练。单纯接受某一学科的训练,无法完成跨学科研究,也造就不出杰出的学术大师,思想家就更无从谈起。” (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实习记者:周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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