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学科和学问的美学困顿已久。英国美学学会前主席哈罗德·奥斯本批评道:“今天的美学虽然已经有了大量越来越成熟的著作,但无论是讲演还是著作中,关于美的问题的论述比起柏拉图所生活的那个时代来并不具有更多正确的意义,相反无意义的胡扯倒是不少的。”中国的情况并不比西方好多少,甚至因为美学本来是舶来品而可能更糟,以至于在一些哲学家眼里,“美学属于那种甚至不值得解构的理论,因为美学一直很空洞,从来就没有很完整的思想”。但是,还不能据此认定美学已经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刻,因为实际上我们只能针对一种美学发言,而美学却有多种可能性,我们可以说,思想的空间有多大,美学的可能性就有多大。因此,只是某种流行或普及的美学出了问题。
美学遭遇娱乐化困局
造成这种情况的正是以美学研究为职业或志业的美学家,我们可称他们为流行的美学家。他们热衷于发明与摆弄各种概念术语,像搭积木一样拼出美学的各种造型,却并不去想有关他人、社会、国家和世界的大事情,这使得美学根本没有能力去思想那些值得思想的事情。也正因此,流行的美学不能为人民的美学生活提供证明和支持,尤其不能为人民的幸福生活提供切实可行的美学规划,美学表述了不少很不错也很动听的道理,但与生活世界无关,因而在生活语境中没有意义。
但流行的美学家们好像并不这么想,反倒被知识的炫目光辉所惑,孜孜以求知识的系统性和完美性,而衡量美学知识系统与否、完美与否的标准则是形式逻辑或辩证逻辑,这就给从书本到书本、从概念到概念的知识生产提供了足够强大的理由。可是,不仅知识未必都是光辉的——因为人类同时也制造了许多无聊的知识、许多旨在制造不幸的知识。流行的美学家对知识的过度迷恋造就了以个体无功利为主旨的静观、旁听的美学,这是“听”和“看”的美学,尽管也强调以人为本、热爱人生,可因为它并非从生命根源之地生长出来,因而就是冰冷僵硬的,即使其学理纯粹到不食人间烟火,但其内在逻辑并不植根于生命,因而是见物不见人的美学。在这种美学中,我们尽可以就有关美与审美的问题口若悬河般地相互辩难,可一旦进入生活语境,面对鲜活的审美事实,我们只有茫然失措。
另有一种表现,虽然与此相反,却也同样表明流行的美学家并不在思想。他们误以为人民只需要娱乐,而美学的任务就在于为娱乐的合法性提供论证,也为娱乐的可能性提供创意手法。娱乐当然不是什么坏事,但并不是人类的最高价值,假如将其视为最高价值,而且竭力标榜,就只能导致社会文化境界的堕落和精神生活的鸡零狗碎。
对于现代娱乐的实质,流行的美学家或者缺乏明辨,误以为是美学重返生活的良机,或者倾心认同,干脆对“为人民服务”做出合乎经济学原理的解读。流行的美学家在大众文化市场投入旨在换取社会权利的美学技术知识资本,用审美幻象刺激人民的感性欲望,使其满足于汤汤水水式的松散疲软的生活境界,这实际是为消费意识形态提供了美学证明。对于知识论的美学传统而言,这种举措看起来似乎使美学获得了某种及物性与行动性,但对于那些鸡毛蒜皮的琐碎细节施与美学关注从根本上说并不是思想。美学不再具有引领时代精神超越的功能,关心肉体胜于灵魂,关心眼球胜于眼睛,这使得变形为审美工艺学的美学日渐迷失其人文本性,但一旦缺乏“道”的支撑和导引,审美技术也许会像脱缰的野马,将人类领往不可揣测之地。流行的美学并未如流行的美学家所期望的那样“道成肉身”,反倒在此肉身化过程中丢了魂儿,这是徒有其表的美学。
......(作者:程勇 单位:山东大学文艺美学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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