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中国社会科学报》总第109期特别策划“中国特色的军事现代化之路”文章之一。

　　与中国和平崛起相伴而生的是各种形式的“中国威胁论”，而“中国威胁论”的核心构成是“中国军事威胁”，因此，中国军事现代化几乎与“中国威胁论”画上了等号。这看似荒谬的联系却是过去20年中司空见惯的现象。

　　所谓“中国军事威胁论”，通常从中国军事预算持续增加和战略意图的不确定两个角度交互论证。从20世纪90年代末期迄今，中国的军事预算保持了稳定的两位数增长，因此每当中国公布年度军事预算，国外媒体便齐奏“中国军事威胁论”。除了每年一度的“中国军事威胁论”喧嚣，还有更多国外媒体对中国军事能力增强后战略意图的不确定发出质疑。

　　各国密切关注中国军事现代化，并由此发出“中国威胁”的忧天之声，主要基于如下两个可疑的逻辑。首先是经济实力与军事实力相互转化的逻辑。中国经济总量的大幅增长必然造就一个重要的经济强国。中国在经济上强大之后就有可能将经济实力转化为军事实力，从而导致中国很快成为军事大国。其次是历史经验主义的逻辑。崛起的大国不满足于现行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的结构，必然挑战现状，并且可能以军事冲突的方式完成权力、利益的再分配。具体到中国，由于台湾问题尚未解决，中国崛起之后将更倾向于采取动武的方式解决台湾问题。一旦中国在台湾问题上的武力尝试获得成功，它将极大激励中国采取类似方式解决与亚太地区其他国家的领土和其他纠纷，并对现存军事强国形成挑战。

　　这些武断的逻辑，表达了对中国的误解。近年来，中国的确致力于军事现代化，意在实现三个方面的转变，即从陆军为主兼及海军和空军能力建设，从着眼于应对一场陆地侵略的持久战转为应对近海、高强度的军事冲突，从依赖军事力量的数量优势转向兼顾技术优势。但是，应当指出，技术进步带来战争形式的变化，国防力量的建设也应随之变化，因此，军事现代化是每个国家都在进行的工作，中国也不例外。中国军费的增长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改革开放以来，军队被要求服从并服务于国家建设大局，国家对军队的军费投入基本上维持了较长时间的负增长和低速增长，在较长的一个时段内中国军队通过从事一些经济活动获得的收入弥补国家军费投入的不足。1998年7月，党中央和中央军委作出决定，军队和武警部队不再从事经商活动，由国家增加军费投入。同年，军队的经营性企业通过撤销、移交、保留或者解决挂靠关系的方式实现了与军队脱钩。国家对军费的投入开始出现两位数的“补偿性增长”，将增加的军费主要用于改善军人工资待遇和部队生活条件，并适度增加了对武器装备和基础设施建设的投入。由于中国军人基数较大，任何有限的军人待遇改善在军费上均体现为大笔的军费增加。如果按照“中国威胁论”关于经济实力与军事实力相互转化的逻辑，中国对军事现代化的大幅投入应该在20世纪的最后10年就开始了，而且国防预算的总额应比当前更多，所占国民财政支出的比例更大。但事实并非如此，中国在经济发展与军事力量建设方面保持了较好的谨慎平衡。

　　“中国威胁论”的历史经验主义逻辑同样站不住脚。台湾问题并非军事问题，如果说中国军事现代化包含针对台湾问题的内容，也主要是为了应对影响台湾问题未来解决的外部势力。中国的确与周边一些国家存在领土和其他纠纷，但中国多年来致力于通过和平的方式解决存在的问题，多数陆地边界问题已经获得圆满解决，尚未解决的问题近期也看不到发生军事冲突的可能。更重要的是，过去30年中，中国不曾与任何国家发生过军事冲突。另外，虽然中国综合国力和影响力日益增强，但中国并未试图颠覆现存国际秩序。当前多数国际机制和国际秩序符合中国利益，一些不合理的国际机制也在改革的进程中。因此，那些质疑中国强大后战略意图不确定的声音不过是用不变的眼光看待一个全然变化了的世界和中国而已。

　　中国军事现代化仍将继续，“中国威胁论”也不会在短期内消弭。面对“中国威胁论”的喧嚣，中国为增信释疑采取了一种辩解的姿态，用事实反驳所谓“中国威胁论”。但是，随着中国包括军事能力在内的综合国力的加强，“中国威胁论”并不会因为中国的解释和保证而消失。如果一些西方大国不能与中国建立战略信任甚或战略稳定，中国增信释疑的努力未必能够达到预期效果。例如，中国自从1998年起每2年发布一份《中国的国防》白皮书，这种做法部分缓解了各国对中国的疑虑，但没有消除有关“中国崛起”的担忧，也未必能够完全缓解“透明”的压力。此种情况下，中国军事现代化过程中，不仅需要“破除”“中国威胁论”，也应通过明确宣示中国的国防政策目标、军事力量的需求而“确立”中国建设军事力量的合理性、合法性，从根源上消除“中国威胁论”。各国都在增加军费投入实现军事现代化，为什么中国不可以？面临复杂多元的安全威胁与挑战，中国为什么不可以强化军事实力？在涉及主权和领土统一的问题上，没有任何国家会只依赖外交而不为最坏情况做准备，为什么中国不可以？通过军事现代化，中国只是在努力保证免受他国军事威胁，并不意味着中国必然威胁他国。

　　唯此，“中国威胁论”可以休矣。（作者：樊吉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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