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如果中国愿意在平等的基础上帮助南非等非洲国家发展经济，那么我非常看好中非关系的明天。”

　　位于非洲大陆最南端的南非历史悠久，风光旖旎，有“彩虹之国”的美誉。今年6—7月，南非成功举办了举世瞩目的足球世界杯。世界杯的成功举办，不仅极大地提升了南非人民的民族自豪感，也加强了南非与外部世界的联系，已经并且将继续对南非的未来发展产生深远的影响。那么，如何认识世界杯对南非的影响？如何看待近年来南非的发展？南非的政坛有哪些风云变幻？带着这些问题，南非独立民主党的重要成员、国会议员Lance William Greyling近日在北京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1世界杯让南非受益良多

　　刘中伟：非常感谢您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受访问。中国在2008年成功举办了奥林匹克运动会，南非则在今年6月11日至7月11日成功举办了第十九届世界杯足球赛。无论奥运会还是世界杯，都是举世瞩目的体育盛事。我们各自的国家都为比赛做出了巨大的努力，赛事的成功举办在许多方面都产生了重要影响。例如，早在世界杯举行之前，就有多个国际经济机构评估了世界杯对南非经济的拉动意义。您能否结合南非的具体情况，谈一下世界杯对南非的影响？

　　格雷：毋庸置疑，世界杯在南非举办意义非凡。世界杯这一体育盛事自诞生以来首次落户非洲。我想世界杯对南非的影响，大致可以归结为四个方面。

　　我们谈的是赛后影响。其实，世界杯对南非的第一个影响甚至在比赛举行前就产生了。你访问过南非应该很清楚，南非的公共交通系统并不怎么发达，大型客运车辆等相关的配套需要跟上来。我们为比赛准备了高规格的体育场馆。要知道，这种在基础设施领域的建设需要巨额的投资，而这主要来自政府。据估算，政府初期的投资已经接近200亿兰特，但最后的实际数额甚至超过了300亿兰特。我们的社会因此而受益良多，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在短时间内创造了大量的就业机会。当然，南非政府在基础设施领域投资的长期影响也不容忽视。就如你们中国在基础设施方面进行的大规模建设一样，这些投资将为以后的社会发展提供助力。

　　第二，世界杯将使南非经济受益，而受益最大的将是南非的旅游业。虽然人们对世界杯究竟能拉动南非GDP几个百分点存在不同的观点，但是大家都同意，对这个非洲最大的经济体而言，世界杯产生的经济影响无论是从短期看还是从长期来看都是积极的。航空、酒店以及其他与旅游相关的服务业都会迎来发展的好机会。

　　第三，世界杯证明了，只要团结起来，我们的国家和人民就可以做更多、更大的了不起的事情，这极大地增强了我们的自豪感。的确，如你刚才的评论，对于东道主南非来说，举办世界杯的含义远不止为一场国际赛事提供比赛场地那么简单。从世界杯的申请、场馆建设到赛事的接待能力，我们的国家都一直面临着国际舆论的考验。媒体对南非的治安形势和公共交通等各方面也提出了质疑，担忧南非能否举办一场成功的世界杯。但是，就像大家看到的那样，我们做到了。而且，我们做得很好。现在，已经没有人再会怀疑我们的组织能力了。

　　第四，世界杯极大地加强了南非与外部世界的联系。对南非来说，世界杯提供了一次极佳的机会，让我们国家成功地把自己“营销”给世界各国人民。我相信，这种机会对南非来说胜过一千次世界巡演和电视广告。世界杯过后，不仅更多的旅游者会到南非来一睹“彩虹之国”的美丽风光，而且更多的商人和企业家也将会把他们的业务拓展到南非。其实，在促进外部世界的关注方面，这种影响不仅局限在南非一个国家，而是整个非洲。通过世界杯，大家不仅更加关注和了解南非，也比以往很多时候都更加关注非洲。总结起来，我认为南非世界杯将大大促进非洲大陆和外部世界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联系。

　　2找到新的政治认同

　　刘中伟： 2008年9月，执政党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宣布强行“召回”前总统姆贝基，此举引发了南非政坛的政治地震。在姆贝基宣布辞去南非总统以后，非国大内部出现了公开分裂。姆贝基的支持者联合其他政治力量成立了新的政党南非人民大会党。能否给我们介绍一下南非人民大会党在成立近两年以来的状况和对南非政治的影响？

　　格雷：首先，我要说明的是，人民大会党是南非政坛非常重要的一支力量，它的成立对于打破非国大自1994年确立的“一党独大”局面具有积极的意义。如果大家看一下自1994年实现民主过渡以来的大选数据，就能明白人民大会党的成立对于打破非国大统治局面的重要作用了。在人民大会党成立后的第一次大选也就是在去年的大选中，非国大获得了65.90%的选票，相比2004年69.68%的选票下降了不少。而首度参加大选的人民大会党就得到了7.42%的选票。我们都知道，人民大会党主要由脱离非国大的党员构成，因此人民大会党直接带走了不少本来会流向非国大的选票。从统计数据上看，人民大会党对于2009年大选的最重要冲击，就是导致非国大丧失了长期保持的三分之二多数优势。

　　其次，我认为，人民大会党存在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它还没有完全找到自身的认同。许多脱离非国大加入人民大会党的党员，都是原来非国大中偏“右”的力量。他们是带着不满特别是对祖马阵营的不满离开的，但是这种不满并没有很快地发展成为一种新的政治认同。人民大会党高调宣扬自己的政治包容性，宣称是全南非人民的政党，这是它的优势之一。但是，这也从某种程度上暴露了它的不足。如何把它和非国大区分开来？仅仅因为一个新的政党名称吗？至少在我看来，人民大会党和原来的非国大区别并不是很清楚。从这种意义上说，人民大会党还没有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政党。

　　再次，我还想谈一下人民大会党在大选中的表现问题。2009年的大选并不是对人民大会党的真正考验。在2009年大选中，人民大会党得到了7.42%的选票。许多人对这一结果感到满意，认为成立不久就仓促参加大选，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实属难得。还有人对这一结果感到失望，因为大家对从非国大中走出来的这个政党期望很高，本期望它能获得更大比例的选票、对非国大形成更大的冲击。但我认为，要衡量人民大会党获取选票的政治实力，下一年度的地方选举才是真正的试金石。2009年的大选，人民大会党已经在好几个省份都成为最大的反对党，这已经足够说明人民大会党的政治实力。因此，接下来的地方选举，对人民大会党来讲，既是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也是必须直面的挑战。

　　3三种主要政治力量、多党并存

　　刘中伟：据媒体报道，自去年以来，包括人民大会党、民主联盟等在内的南非主要反对党领导人，曾经不止一次讨论要建立一个政党的“超级联盟”，以此来对抗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在南非政坛的“大哥大”地位。我们知道，您本人就是南非主要反对党独立民主党的重要一员，能否向大家谈一下构建这种反对党“超级联盟”的前景？非国大的统治地位看起来短期内难以动摇，您是否认为“超级联盟”的建立将构成对非国大的实质性挑战？另外，您如何看待南非政党政治的未来发展？

　　格雷：你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南非各个政党如何用实际行动来回答这个问题将决定未来南非发展的许多根本性问题。

　　我承认，非国大有深厚的历史根基，拥有大批的支持者，短期内看起来似乎无法有反对党能把它一举从执政党的地位上拉下来。从目前的状况看，非国大将继续赢得2014年总统大选，这几乎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但这并不是说非国大将是永远不可战胜的。照现有的形势发展下去，非国大存在越来越虚弱的可能性。

　　人们经常在讨论，南非究竟需要多少政党才最合适？是像美国民主党和共和党那样的两党制，还是来一个多党轮流坐庄，抑或是长期保持非国大的“一党独大”？根据南非的国情，我认为单纯的两党制和一党制都不适合我们国家。南非是一个黑人占绝大多数人口的国家，这就决定了任何政党要想上台执政就离不开黑人民众的支持。非国大在黑色人种中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所以它能牢牢地把握住大多数选票。削弱非国大并非易事。但要削弱非国大，就不仅要有“右翼冲击”，还要有“左翼冲击”。

　　所谓“右翼冲击”，就是刚才我们谈到的人民大会党的成立。这部分离开非国大成立新政党的人，基本属于该党的右派。右派带走了不少选票，动摇了非国大多年来团结一致对外的局面。但这个非国大右派成立的政党也面临诸多挑战，除了刚才我们提到的它自身的身份认同问题，就是你提到的该党目前面临的“内战”问题。人民大会党的两位重要领导人物莱克塔与席尔瓦产生了深刻分歧，看起来分裂似乎不可避免。综合种种信息，我们认为莱克塔极有可能在这场党争中占据上风。这意味着将有很大一部分席尔瓦的支持者感到失望，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很可能会倒过头来重新加入老东家非国大。而如果莱克塔赢得这场斗争的胜利，他也面临一个艰巨的任务，那就是重建该党。很显然，这会不可避免地造成自身的削弱。因而，光有“右”的挑战，并不足以从根本上动摇非国大，我们还需要“左”的力量的加入。

　　所谓“左翼冲击”，是指来自非国大三角联盟内部左派力量的挑战。我们知道，南非共产党和南非工会大会是非国大的政治盟友。但是，仍有很大一部分左派人士对非国大的政策不满。这部分人主张采取更为激进的政策来消除南非的贫富差距，照顾基层民众的利益。虽然最先从非国大中分裂出来的是该党中的右翼，但是事实上，近年来关于该党中左翼因不满可能分离出来的讨论一直没有间断过。非国大中的左翼何时会从该党中脱离出来？是矛盾累积到一定程度来一个总爆发还是会有何种重大事件成为分裂的导火索？这是一个很难给予准确回答的问题。但是，我们可以期望，如果左翼力量从非国大中脱离出来，它可以带走25%左右的选票，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数字。

　　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未来南非政党政治的走向，我们希望是，非国大的“一党独大”状况得到改变，它能时刻感受到来自左翼和右翼政党的压力。整个国家形成一种三种主要政治力量竞争、多党并存的政治局面。

　　刘中伟：我们注意到，很多人对祖马政府这一年的表现并不满意。到2014年大选，祖马还有四年的时间去施展自己的政治理想。随着经济危机的过去，您认为祖马会不会对其政策做一个大的调整？另外，鉴于非国大对南非强大的政治影响力，外界对非国大最高领导层的变动格外关注。在祖马就任总统前，就有人在谈论祖马连任下一届非国大主席和南非总统的可能性。您认为未来几年非国大的主要领导层会不会有所调整？

　　格雷：祖马是一个极富争议性的政治人物，要回答这个问题，就离不开回顾姆贝基时期的非国大内部政治。

　　很多人认为，祖马是一个左派人物，属于非国大中的左派。还有人甚至担心祖马一旦上台会采取激进主义的极左政策。但是，我认为这是媒体渲染的结果。根据我的观点，祖马根本不是什么铁杆的左派成员。大家看看他执政一年以来的政策，有多少能够体现出他的极左色彩来？一些分析家指出，祖马“偏向穷人的政策”很得人心，他正是因为赢得了基层党员的支持才赢得了非国大主席的大选。这个判断没有问题，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祖马就会按照左派的思想来改造这个国家。

　　那么，大家可能就会问了，既然他不是左派，那为什么恰恰在非国大出现“左”“右”之争、而且左派明显占上风时祖马赢得了主席职位？对于我来讲，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因为非国大内部的很多人已经厌倦了姆贝基的一些做法，而在当时还找不出一个比祖马更有威望和力量的人来击败姆贝基。也就是说，由于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大家就只有支持祖马了。就我个人观点而言，我认为祖马在下一届非国大大选中不会连任主席，这也同时意味着他将不会连任南非总统。非国大最需要的，是一位能够把其党内各派力量联合在一起的人物。现在看来，这个人选最有可能是曾经出任过渡时期南非总统的莫特兰特。

　　有了上面的分析，关于祖马在其任内会不会对其政策做一个大调整问题的回答也就很明确了。综合种种迹象，我们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当然，祖马政府也时时刻刻面临优化其政策选择的巨大压力。在我看来，未来几年祖马政府应当在以下三个问题上改善自己的政策质量：其一，提高政府的治理能力，我认为这是祖马政府下一步最应当做的。如腐败问题，祖马坚称与腐败作斗争，但却没有拿出根除腐败的坚决措施来。其实，提高政府的治理能力有很多内容，它不仅意味着消除腐败，而且意味着更高素质的公务员队伍及其良好的领导经济社会发展的能力。其二，提高在发展经济方面的能力。我们的社会在创造工作方面较为乏力，我们的教育还没有在培育工作技能方面发挥其最大的效能。当然，“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些任务都需要花费时间，不是一届政府就能完成的。其三，明确以市场为导向的政策。在涉及社会发展问题的诸多方面，我们既不能放任市场、让市场决定一切，也不能由政府来替市场经济决定一切。

　　4南非与中国：历史基础和现实需要

　　刘中伟：近日，祖马总统刚刚结束了对中国的访问。在访问期间，胡锦涛主席与祖马总统就弘扬传统友谊、加强全方位合作达成了广泛共识。两国元首签署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南非共和国关于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北京宣言》。请您谈一下对中南关系及其发展前景的看法？

　　格雷：中国是南非非常重要的合作伙伴，南非非常重视对华关系。祖马总统对中国的访问就反映了这一重要现实。

　　中国与南非两国间的关系，既有着深厚的历史基础，又有着重要的现实需要。在经济往来方面，南非拥有丰厚的自然矿产，可以为中国快速发展的经济提供矿产来源。南非同样非常需要中国这个飞速成长的市场。我们注意到，近年来，中国与南非的贸易发展迅速，2009年中国已经成为南非最大的贸易伙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意味着双方的联系不断得到加强。在国际事务方面，中国和南非都是发展中国家，我们在许多国际问题上有着广泛的共同利益。同样作为发展中国家中的大国，中国和南非应当团结起来，以挑战西方工业国家所塑造的不合理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我相信，如果中国愿意在平等的基础上帮助南非等非洲国家发展经济，那么我非常看好中非关系的明天。祖马总统在访华期间，双方对进一步发展双边关系达成共识，宣布继续推进双方在政治、经贸、能源、文化、教育、卫生、就业、基础设施建设等领域的交流与合作，我认为这是非常明智的做法。(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特约记者　刘中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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