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科学报》第132期上刊发了张福贵先生的《学术不平等是学术危机的最大症结》一文。张文认为,学术危机的最大症结是学术不平等,官本位意识导致了学术权利与学术地位不平等,急功近利的需求导致了过度量化的评价机制。对此,笔者不敢苟同,而认为,学术危机的最大症结在于学者不自觉。
官本位意识并不必然导致学术权利与学术地位的不平等。进行思考和研究的权利是不会因为权力的打压而被剥夺的。司马迁的遭遇很是说明了这一点。正当司马迁埋头著述《史记》的工作进入高潮,“草创未就”之时,突然飞来横祸,受李陵案的株连被下狱受腐刑。但司马迁并没有因此抱怨“学术不平等”,对国事世事从此冷漠不再关心。反因“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逐“发奋著书”。
纵观历史,周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可以说,无厄运,无圣贤;无贤圣之发愤,著书立说,思来者,则中华文明枯槁矣。即便有秦“焚书坑儒”、清“文字狱”,仍有人收藏书籍,传于后世。
孟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英雄、豪杰、圣贤成长的基本规律。古人尚知并能 “非澹漠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今人为学,执著于名利,计较于外境,面对古人之品德学术境界,难道不应有所悔悟否?
张文认为,学者受 “服务现实,服务社会,服务地方”的发展战略引导,“急功近利越来越成为一种学术导向和社会潮流”。这种急功近利导致了“这些年来,中国学术界特别是中国高校一直处于‘评审’与‘被评审’之中”,造成了过量化的评价。然而,别人急功近利是别人的事,关键是自己如何泰然处之,不妄为,不盲目追风。一个巴掌拍不响,一相情愿事不成。根本的问题还是学者自身。学者扪心自问,有没有“板凳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欲速则不达。此理知否?若知,板子先打学者。
人文社会科学之所以越来越套用自然科学的评价体系,在于人文社会科学像自然科学一样分得越来越细。缺乏符合自身规律的评价,是因为照搬别的学科设置,这一逻辑本身就很荒谬。当下,大学要“大师、大楼、大气”,学者要名誉、地位、津贴。不可否认,在现有的学术评价体系下,中国学术界特别是中国高校一直处于“评审”与“被评审”的怪圈之中。然而,“评审”与“被评审”是一回事,学问本身则是另一回事。学者能否坚持自身的评价标准,独善其身,存有“思来者”之心,这大抵应成为问题的根本。老子、孔子等大思想家,除了留下经典学术思想外,并没有为后人留下要职称名誉的事迹。今人为名利所累,说了许多自己不信、自己不懂甚至自己都不愿意说而又似乎不得不说的话。以此为学,断难成功。钱锺书先生说:学问大抵是荒江野老,屋中两三素心人议论之事,朝市之显学必成俗学。从评价标准意义上而言,应对学人有所启迪。
张文还认为,“在相当多的研究论著中,研究者缺少自己的思想,不是权威人物如何说,就是外国学者怎么看,实质上研究者已经把自己的学术判断置于研究对象之下,处于一种不平等的学术伦理之中,因此淡化甚至丧失了正常的学术判断的能力”。实质上,这已不是“不平等的学术伦理”问题,而是一种学术失范行为。没有自己的新思想、新观点、新发现的所谓“研究论著”,其本身就不是学术论著。
创新是学术的灵魂,创新是学者的追求,创新是学品才智与勤奋和合的产物,创新是现实性与“思来者”和合的产物。学术主体性是学品才智与勤奋及其和合。“核心观点中应该包含个人独到的思考”是学术主体性的结果,而不是本身。学术主体性是学术创新之母,学术创新是学术主体性之子。
“要代表社会的良知,成为社会和人类的思想库。”要求做学问要以仁慈为心,以苍生为念,恬淡虚无,淡泊名利。不唯上,不跟风,假话全不说,真话说全了。如是始终,则金玉如山,不为动;权倾天下,不为移。居庙堂之高而忧民,处江湖之远而济天下。顺其自然,而始终以民族为重。以民族为重者,其心志必高远,其思虑必深邃,其文章必智慧,其行为必慈善。不以一时之沉浮而动摇心志,不以穷富而挪移灵魂,不以贵贱而消长良知,不以得失而惊扰心神。
学者当自悟,自重、自强、自贵。无他。
(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作者:曾昭禹 单位:香港东方社会科学出版社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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