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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的玉米地 西安等地盗墓活动破坏世界文化遗产
作者:cuicen   日期2010-10-09 10:04:00   《中国社会科学报

  以西安为中心,渭河北岸的五陵原和南岸的杜陵原是关中汉唐古墓群最集中的地区,一直为盗墓贼所觊觎垂涎,成为盗墓犯罪的高发区之一。

  我从事唐代研究20多年,都没见过这么美的东西。这还只是我们知道从而成功追索回来的,我们所不知道而流失海外的真不知道有多少呢。”

  原·玉米地·田野文物犯罪

  “原”是关中地区对渭河两岸台地的称呼。

  “去原上玉米地看看吧”,西安人老赵向记者建议道。老赵中年时每到秋收就去原上收粮,跑遍了少陵原、杜陵原的村村落落,看了不知道多少庄稼地里的盗洞,听了不知道多少玉米地里盗墓贼的故事。

  9月下旬,在西安郊区的原上,大片大片的玉米地连绵起伏,无边无际。“秋老虎”出山,烈日当空,晒得玉米叶油光水滑。秋风吹来,一株株玉米随风摇摆,叶子沙沙作响。玉米株有一人多高,如果一个人钻进玉米地里做些什么,真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

  记者一大早从西安含光门汽车站出发,颠簸了半天,又转了几次车,等到日上当头,才来到少陵原上的这个千年名村——庞留村。

  在村口,记者偶遇村民段老汉,一见如故。段老汉无书不读,对历史很有兴趣,尤其熟知汉唐宫廷秘闻,是村里的“老学究”。

  “你是要找俺们村西的大冢啊。”听说记者来意,段老汉引着记者来到村西玉米地,在原上平整的土地间,一个大冢拔地而起。“冢”是关中农民对原上大墓的统称。

  这里本是西安少陵原上的一个无名冢,呈覆斗形,高约20米。

  段老汉回忆到,他小的时候就经常在冢上跑着玩,当时这个冢比现在还要大很多,村里老人都传说冢里埋的是一个汉代的皇后。直到后来盗墓案发,村里人看电视才知道这里埋的是唐玄宗的妃子武惠妃。在大冢前,段老汉回忆起盗墓贼,至今印象深刻:盗墓贼每次来都是数十人,开着好多辆车,带有枪支等武器,他们并不与村民主动接触,如果村民靠近,他们就恶狠狠地进行威胁。“他们总是雄赳赳、气昂昂地来,我们都很害怕,实话说,也分不清楚他们是兵还是贼。”段老汉对此似乎还心有余悸。

  记者和段老汉在玉米地里攀谈时,村民老杨凑了过来。老杨家就在村的最西头,盗墓贼来的时候,“我们也向上反映过,但是来了几次,都没有抓到盗墓贼。盗墓贼人多,都是青壮年,又有枪,我们农村人都不敢惹他们,后来大家就觉得不是自己的事,也就没人管了——也没人敢管”。据他称,盗墓团伙在盗掘武惠妃墓时甚至使用了起重机等大型机械设备。

  老杨带记者顺着小路走上大冢,庞留村处于少陵原的最南端,站在冢上四望,原的南缘清晰可见,更远处,秦岭群山逶迤,叠嶂屏风。而原上一马平川,在一片片连绵起伏的玉米地中,最为醒目的就是原上散布着的大大小小的冢。看到这里的风景,才明白为何如此多的汉唐达官贵人们选择死后埋葬在这原上。而另一方面,一个个突起的冢非常醒目,盗墓贼不用特意寻找就能确定目标。村民告诉记者,听说前几天少陵原几里地之外,警察半夜里通过车灯发现有辆车在山道里转悠,上前拦截,果然在车上查到洛阳铲等盗墓工具,抓获了几个盗墓贼。

  离开庞留村,村民成哥驾车,和记者一道从少陵原开上杜陵原,一路上不断看见石刻、残碑等田野文物,让人惊叹关中地区田野文物数量的巨大。其实,“盗墓”只是一种民间的俗称,更为准确、涵盖更为全面的称谓应该是“田野文物犯罪”。

  杜陵原以汉宣帝杜陵为中心,密布着六七十座陪葬冢,现在建成一个占地面积庞大的汉文化主题森林公园。驾车其中,山道蜿蜒,树木葱郁,原上青冢累累,蔚为壮观。以西安为中心,渭河北岸的五陵原和南岸的杜陵原是关中汉唐古墓群最集中的地区,一直为盗墓贼所觊觎垂涎,成为盗墓犯罪的高发区之一。

  盗墓者:从不到场却永不缺席的“与会者”

  从原上下来,记者发现与“丝绸之路联合申遗”相关的系列文化活动正在西安市展开。

  唐大明宫国家遗址公园正在为国庆开园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这个国际级的文化建设项目试图展示大明宫作为丝绸之路东端政治、文化中心的恢弘气魄。

  西北五省22家博物馆联合举办的大型特展“丝绸之路——大西北遗珍”正在陕西历史博物馆举办,该展的结束语引起了记者的注意:“经历了千年沧桑,融汇了海洋文明、草原文明、绿洲文明和农耕文明,丝绸之路将动态多元的区域文化演绎成世界历史长卷中和谐、精彩的华章,将不同种族、不同国度的人们融入迈向文明彼岸的征程。” 然而,盗墓贼和国际文物商人为了私利,正大肆破坏着这些“和谐、精彩的华章”。

  记者又前往参加西北大学举行的欧亚考古国际学术研讨会。俄罗斯、乌兹别克斯坦等丝绸之路沿线各国的考古学家们齐聚一堂,陕西、甘肃、宁夏、青海、新疆等西北五省区考古队队长悉数到场。记者在会议期间随机采访了几位与会的考古学家,提起盗墓活动对丝绸之路沿线考古遗址的破坏,考古学家们都深恶痛绝,叹息连连。记者发现,在国外学者介绍的考古遗址发掘中,盗墓贼也同样阴魂不散。

  “由于盗墓贼的破坏,我们对此了解不是很充分。”这是考古学家们常常不得不说的一句充满苦涩的话。可以说,盗墓贼是考古学学术会议从不到场、却永不缺席的“与会者”。

  西安的朋友告诉记者,从原下盗取的文物一部分直接进行地下交易,很快流失出国;一部分流入西安市里的几个古玩市场,再流向全国各级文物交换市场。

  记者首先来到位于东门外的八仙宫文物市场。这个全国都很有名气的文物市场,只是一条短短的街道,摆在外面的商品与全国随处可见的工艺品市场区别不大,生意很是清淡。穿过横街,在八仙宫门口,记者遇到一位仙风道骨、仪表非凡的青年道长,道长愤愤地告诉记者:“这里卖的基本都是假货,真的东西很少。”

  记者又来到城南另一家大型古玩市场,走入一家古玩店,店中的长者热情地招呼记者,记者托称替老板来淘些“好东西”。长者见记者似乎对文物略知一二,连忙打电话,叫来一个中年汉子。记者说,在市场里转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好东西。中年汉子一边打量记者,一边说道:“‘好东西’当然有,谁敢摆出来。”记者接着说想到南郊乡下去看看。汉子嗤笑道:“太危险了,太危险了,你去小心被抓起来。如果你真有兴趣,我们替你去收,我们在乡下有联系人。”

  盗墓撕裂世界文化名片

  9月30日回到北京,记者不及换下尚带着西安玉米地泥土的鞋,就走进了文物出版社总编辑葛承雍的办公室。

  记者提到了自己西安之行的观感——西安地区盗墓破坏的已经不仅是我国的文化遗产,而是世界文化遗产,葛承雍对此表示非常赞同。他向记者详细介绍了武惠妃石椁内外壁线刻画的文化内涵,尤其是正面四幅“英雄神兽”主题浮雕。葛承雍说道:“武惠妃石椁的冥界主题没有采用佛教涅槃超度、道教仙游升天的宗教艺术,也没有表现儒家之恩泽慈爱,而是取材希腊神话作为构图蓝本,引入新的神灵境界。虽然对其宗教信仰、艺术思想有待进一步考释,但武惠妃石椁凸显的西方文化精神无疑是中国墓葬文化中前所未有的巅峰创造。”

  “可以看到,唐朝不仅引进了西方物质,而且引进了西方精神。寂寞的石椁栖居空间成为西方民族与东方民族相遇的世界文化名片。”

  “我从事唐代研究20多年,都没见过这么美的东西”。葛承雍感慨地说,“这还只是我们知道从而成功追索回来的,我们所不知道而流失海外的真不知道有多少呢。”

  记者附记:

  去西安前,记者根据此前自己对西安在中国历史文化中重要地位的印象,认为西安地区盗墓活动破坏的不仅是陕西一省而是全中国共同的文化遗产。但是,到西安几天下来,记者发现自己的认识仍是不够。可以说,由于西安地区汉唐文物具有的丰富的世界文化内涵,以及其在中西交流史领域的国际学术研究价值,西安地区盗墓活动破坏的是世界共同的文化遗产,损害的是人类共同的记忆。

  在西安,记者穿行在博物馆、大学、古玩市场、公安局及派出所、国家遗址公园、古老的街道、沧桑的城墙之间,但是给记者印象最深的却是原上那一片片玉米地,以及地下埋藏的珍贵的文化遗产,为保护这些文化遗产,斩断盗墓贼伸向玉米地下文物的黑手显得那么紧迫、那么重要。(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本报记者 曾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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