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先擢的一生与辞书结下了不解之缘,从1970年参加修订《新华字典》开始,到担任2005年第5版《现代汉语词典》审订委员会主任,至今还任中国辞书学会名誉会长,近40年间,他一直在为中国的辞书事业、辞书学及其发展奉献着自己的智慧。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笔者拜访了语言学家、辞书专家曹先擢先生。“我很平凡。”这是笔者表示敬意后,曹先生说的第一句话。他接着说道:“其实我没做什么可称道的事,我只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断学习,在学习的过程中力求有所提高。”他用和缓的语调将他的人生经历娓娓道来。
平凡,勤奋,学为先?
曹先擢1954年考入北京大学,1958年毕业留校任教,分在古汉语教研组,起初是做王力先生的助教,后独立授课。他小时候因为兵荒马乱、战火纷飞,读书不系统,一个学期只能读半个学期的书,因此进入北大后,他的压力非常大,也就格外刻苦、努力。在这个时期,他勤翻勤读字典。普通人都是把字典当成工具书,而他把字典当成是课外读物,收获很大、很直接。后来任教,结合日常工作特别是古代汉语教学工作,他依然勤查勤读辞书,对汉语的字、词、语汇具体研习,点滴掌握,日积月累,持之以恒,逐渐打下了坚实的语言文字学基础。通过这种方式努力学习和钻研,他获益良多:“努力嘛,最便捷的就是,一是多翻阅辞书,二是做学问方面多向老先生们请教。北大的老先生们都很有学问,年轻人多请教,勤学习,就能增长见识、增长学问。”
1970年,曹先擢接到任务参加修订《新华字典》。从那时起,他便开始编字典。“其实,编字典也属偶然,当时有人说老曹喜欢查字典,那就派他去编吧。”1971年,《新华字典》修订完成。遵照周恩来总理当时的指示,没有对《新华字典》进行大的改动,只改动了极少的部分,增加了一些附录,例如二十四节气表、常用标点符号用法等。
《新华字典》修订工作完成后,1971年至1975年,曹先擢主持《新华词典》编纂工作,工作地点在北京师范大学。这段时期他迷上了《说文》,不光每天看,而且还每天抄录,能抄多少就抄多少。从北大住地去北师大,每天要坐31路公交车,有时因为在公交车上看《说文》,他常常坐过站。1979年《新华词典》的编纂工作结束后,就有一个是否回北大的问题。《新华词典》编写组好多同志都留下了,商务印书馆向北大发公函商调曹先擢。但北大中文系要他回系里工作,“把老曹留在那儿不行,你们需要我们也需要。”曹先擢这时左右为难,就去请教周祖谟先生。
周先生问:“你学好了吗?语言文字学学够了吗?”
曹先生答:“还差得很远。”
“差得很远,你就快回来。”周先生语重心长地说。
周先生的一句话,指点了迷津。曹先擢就明确了方向,又回到了北大。
教学与科研,基础最重要
在交谈中,笔者深有感触地请教:“曹先生的学习精神和工作态度值得我们青年人学习。当前,面对物欲的诱惑和快节奏工作,不少青年人显得比较焦虑和浮躁。究其原因之一,是否有学习和工作的基础没有打好的问题,因而不适应快节奏的工作?”
曹先擢说:“你说得对。就我的经验来说,要做好教学和科研工作,打好基础是最重要的。打基础需要一点一点地夯实,要一步一个脚印地做好。从中文辞书编纂来说,打基础就是文字、音韵、训诂三个方面要过关。音韵学方面,要掌握《广韵》;文字学方面,要掌握《说文解字》。”
曹先擢主编和编写的词典有许多部,撰写的字音、字义方面的文章也不少,在辞书编纂和辞书学研究方面建树颇多,这已为学界所公认。但他仍然认为,学然后知不足,编然后知不足,还需要继续不断学习和钻研。在做学问上,既不能厚古薄今,也不能厚今轻古。有古才有今,只有知古才知今。他说:“音韵学使我们对汉字的字音不仅能知其然,而且知其所以然。譬如,‘宿’有三个音:sù、xiǔ、xiù,它们是什么关系呢?‘宿舍’的‘宿’读sù,‘住一宿’的‘宿’读xiǔ,‘星宿’的‘宿’读xiù。sù是文读音、读书音,xiǔ是口语。‘宿’在上古都是读入声,xiù是中古时候分化出的去声,因此‘宿’的sù和xiù的读音看似远,其实近,xiǔ和xiù看似近,其实远。”
干什么学什么,学什么研究什么?
1986年,曹先擢调入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工作,先后任秘书长、副主任。在国家语委工作期间,他一边兢兢业业工作,一边在工作余暇时见缝插针学习。有一次,有人看见他在看《说文》,就说:“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看《说文》啊?”曹先擢诙谐地说道:“我有瘾啊。”
1993年至1996年,曹先擢应邀到日本国立一桥大学任客座教授。在日本,他的朋友也是编词典的,因而在教学之余,他重操旧业,又编辞书了。在日本三年,教书,编中日词典,时间较为充裕,也可以一心钻研和编写词典,光一个“打”字,他就花了3个月时间来编写。这可谓曹先擢的得意之作。
1999年至2005年,曹先擢出任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审订委员会主任。年逾古稀的他,宝刀不老,成就斐然。
编写字典、词典,看似平凡,其实不平凡;看似简单,其实不简单;看似容易,其实不容易。编辞书需要付出的知识、学识、艰辛和心血,非一般人所能承受。尤其在信息爆炸、知识爆炸的当今时代,辞书编纂者需要不断地学习、不断地充电、不断地更新知识。在这一点上,曹先擢有颇多的经验和感悟。
“要不断充电。”曹先擢说,“要编好词典,既要放电又要充电。放电是编词典,充电是学习。1979年回北大就是充电,放电和充电要结合。”作为一个北大人,“未名湖畔走一遭,不改为学终生志”,这是曹先擢的座右铭。充电既需要阶段性专门学习,更需要经常性随时学习。他特别强调:“我就是笨鸟先飞,我不求名,不求利,我自己心里觉得不是胡来的,是认真的,做到于心无愧就行了。做学问要结合工作,干什么学什么,学什么研究什么。”
曹先擢的一生与辞书结下了不解之缘,从1970年参加修订《新华字典》开始,到担任2005年第5版《现代汉语词典》审订委员会主任,至今还任中国辞书学会名誉会长。近40年间,他一直在为中国的辞书事业、辞书学及其发展奉献着自己的智慧。
临别之时,曹先生不无兴奋地说道:“50岁时曾觉得自己老了,现在70多岁了,反而不怕老了。编辞书,要执著,现在身体不好时,可以停一停,但始终不放弃学习、不改为学之志。这样的生活才充实,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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