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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治史之道
作者:haowj   日期2009-09-21 14:35:00   《中国社会科学报

  本人治史,根底浅薄,先天不足,又兼之以后天失调,与前辈优秀学者确实存在着不可弥补的学问差距,自知不必谬充 “大家”之列。但如今回顾起来,个人也有两条幸运之处:一是学习了马克思主义,对史识大有裨益;二是正逢研究手段革命的开端,接触了古籍的电子化、数字化。本人原先只治宋史,在20世纪80年代因工作关系,由辽史的外行和金史的半内行转为内行。90年代以来,既以批判中华古代专制主义、专制腐败政治为主攻方向,又得益于古籍的电子化、数字化,故个人的研究由辽宋金断代史逐渐走向通史,自秦汉至明代都写有专文,对秦汉以下的各代已非全外行。

  学习和掌握马克思主义理论,对治史极有用。考证当然是史学家必须具备的基本功,其要领无非是祛伪求真、由表(现象)入里(本质)、自此及彼、分清主次。考证固然需要逻辑推理,但至少在某些场合下,欲由表入里、分清主次,就需要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指导和运用。

  治史还需“童子功”

  治史不单纯为古人算账。理解过去,透视现在,指点未来,这是一个现代爱国史家对祖国和中华民族应尽的一份义务。史学的此种重要功能,非其他学科所能取代。研究历史,在不少场合史识是第一位的,发表出人意料、发人深思、令人回味的史论,很不容易。史识本质上是科学性的问题,是追求真理,却不能不与追求民主的态度息息相关。古今一揆,知今有助于识古,究古有助于察今。治史应当古今一体化,有条件者也应中外一体化。在某种意义上,史识可说是对历史和现实的综合洞察力。

  由于中华历史悠久,古籍浩繁,即使在古籍开始电子化、数字化的今天,史家的基本训练也不可丢,治中华古史打基础还是应当认真通读“前四史”和《资治通鉴》。断代史的观念仍不可废,治中华古史必须从断代史入门,方有深入的可能。可以设想,将来史学学术竞争的主战场不在断代史,而是在通史方面。谁拥有的通史知识更多更深更广,谁就有更精湛的研究。高明史学家的作品将会以千万字为统计单位。尽管今后古籍数字化、信息化水平会不断提高,但由断代史走向通史,仍将是一条正确的、高明的治史之道。

  科学无禁区治史有诀窍

  当今的学术腐败可谓五光十色,如趋炎附势风、拼抢名位风、空头主编风、剽窃风、浮躁风等,不一而足,愈演愈烈。记得马克思曾无比感慨地说,他播下龙种,却收获跳蚤。马克思主义强调事物的必然性,既然有此类人得便宜的滋生条件、抢实惠的活动空间,那么这种姑且称之为跳蚤式的理论家或史学家,必然应运继踵而生。一切稍有良知的治史者应当起而抵制和反对,努力使中华史学的发展走上正道。最大限度地集中精力和时间,应是治史的第一要诀。科学无禁区,媚骨必然扼制史才,科学本身要求从事研究者无私无畏,其中也包括有勇气承认自己的错误和失败。

  目前经常可以在论著中见到所谓“精英”一词,这在西方史学界用得烂熟,而中国史学界却以为新鲜。究其含义,即是指出类拔萃的人。我有一句诗,“冠盖炎凉少义丘”,这是符合史实的概括。在中国古代儒家思想的教育和影响下,剥削阶级中确实也有少量真正意义上的社会精英。但治史者更应当关注占人口绝大多数的被剥削和被压迫阶级,他们才是灿烂古代文明的基石,尽管在古代史料中对他们的状况反映很少。

  写出活的制度史

  有的学者提出,要将制度史写成活的制度史,这是很对的。马克思主义对等级授职制的批判,就研究中国制度史而论,应有更高层次上的指导意义。在专制主义中央集权的等级授职制下,制度的运作不可能离开人治和人事腐败。如若不从这个理论的制高点去俯瞰和研究制度史,制度史就有可能成为死的制度史。

  任何一个民族的历史传统,大致总有好的、坏的、适用的和不适用的四个部分。一个民族的进步,离不开继承本民族好的、适用的历史政治和文化传统,也应当吸收外民族好的、适用的历史政治和文化传统。中华文明当然是人类史上的优秀文明,否则,又何以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居于世界的领先地位;但其中也有严重缺点,否则,又何以在最近的560年左右逐渐落伍。当中华民族处于先进地位时,或不免产生自傲感,不易虚心体察和学习其他民族的长处;反之,当无情的事实证明中华民族处于落后地位时,或不免产生自卑感,将自己的历史政治和文化传统看得一文不值。更有甚者,则是本民族与外民族坏的、应当废弃的历史传统反而极度膨胀,恶性泛滥。既不要自傲,更不能自卑,这就是中庸之道。时至今日,中华大地仍处在文明重建阶段。中华民族不甘永远落人之后,也不会永远落人之后。在复兴中华的伟大事业中,中国传统文明的精华,必将以其久远而顽强的生命力起着重大的、无可替代的作用。

  告别学究式研究之路

  回顾个人的治史道路,从大学时代开始,其实只想远离政治,在学问上搞出点名堂。然而不间断的劳动和运动,特别是在“文革”劫难时期,中华大地竟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从20世纪70年代后期到80年代,我个人其实还是走了一条学究式的道路。记得大师兄漆侠先生曾评论我的文章,有“拘谨”两字,说为他《宋代经济史》写的书评还放得开。这是80年代末所写,其实已经有点转型了。从90年代开始,我告别了学究式的道路之后,自问史识上有点长进、视野上有点放开,力求站在新的高度,探索我们这个文明古国的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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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曾瑜,上海人。1962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系。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享受国务院政府津贴。中国宋史研究会会长。主要作品有《宋朝兵制初探》、《金朝军制》、《宋朝阶级结构》、《荒淫无道宋高宗》、《尽忠报国——岳飞新传》、《岳飞与南宋前期政治和军事研究》等。发表论文、译文、杂文等160余篇,与人合作校点《名公书判清明集》,有论文选集《凝意斋集》,参加《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历史卷·辽宋西夏金》部分和《中国历史大辞典·宋史卷》的编写。出版历史小说系列《靖康奇耻》、《河洛悲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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