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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盒子》与希望
作者:haowj   日期2009-09-16 10:38:00   《中国社会科学报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说过:“希腊神话不只是希腊艺术的武库,而且是它的土壤,是希腊艺术的素材。”希腊神话是人类童年时代的美丽的诗,具有永久的魅力,希腊神话成为希腊艺术最重要的特征。在众多希腊神话中,《潘多拉盒子》可谓魅力四射,独树一帜,始终具有耐人寻味、扣人心弦的张力,不仅因为这则神话美丽迷人,更因为它提出了人类永恒的命运:“希望还是绝望?”

  

  相传,提坦神的儿子普罗米修斯盗取天火送给人类,从此人类学会了使用火。为了惩罚普罗米修斯“大逆不道”,万神之父宙斯把他制造的完美女人“潘多拉”送给普罗米修斯的弟弟埃庇米修斯做妻子,并送给她一只神秘的盒子。在古希腊语中,“潘”是“所有”的意思,“多拉”则意味着“礼物”,潘多拉即“诸神送给人类的礼物”。

  古往今来,大体上,希腊神话《潘多拉盒子》有两个版本:一是“绝望”版本,二是“希望”版本,一字之差,意义迥然不同。按照绝望版本,人类在劫难逃,注定归于毁灭;按照希望版本,人类与希望同在,危险增长的地方,希望也在增长。

  根据绝望版本,潘多拉成为埃庇米修斯的妻子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宙斯带给她的那只神秘盒子的盒盖。不料,藏在里面的各种灾害,例如疾病、疯癫、悲愁、罪恶、嫉妒、奸淫、偷窃、贪婪、瘟疫、死神等就像一股黑烟似地飞了出来,迅速蔓延到人间,从此,人类永无宁日、苦海无边,人类辉煌灿烂的黄金时代也就此宣告结束。据此,潘多拉被喻作“苦难的渊薮”,“潘多拉盒子”被等同于“一切灾难的传播者”。

  然而,根据希望版本,当宙斯送给潘多拉一只装满祸害、灾难和瘟疫等的盒子时,智慧女神雅典娜为了挽救人类的命运在盒子底层悄悄地放上了一件唯一美好的东西:“希望”。因此,即使人类饱受灾难、瘟疫和祸害的折磨,但是,心中总是抱有美好的希望,总是朝向美好的未来。只要人活着,就存在希望。于是,“希望”成为人类自我激励、自我超越的最重要的人类学存在论范畴。

  古人苦苦寻找希望,时间越长久,就越渴求希望。因此,以后的潘多拉神话版本,大都沿袭希望版本,尤其是歌德的《潘多拉》另辟蹊径,不是把潘多拉带来的嫁妆描写为各种不幸的容器,而是把它描写为装满一切财富乃至神秘的盒子。

  歌德的《潘多拉》创作于1807年,1821年付印并于1829年增订。在这个希望版本中,潘多拉盒子乃是潘多拉自身,即“一切才能”,其中充满了一切刺激、礼物、幸福的赠礼等。根据这个版本,当这个盒子被打开时,尽管里面包藏的一切邪恶的东西都飞了出来,但是与罪恶不同,在盒子里还至少留下了独一无二的财富,即希望。希望使一无所有的人鼓足勇气,面对尚未出现的东西,坚强勇敢,永不放弃。在希望尚存的地方,世界中悬而未决的过程仍在继续发展。因此,人本质上无非是可从未来规定的存在。人类的前途取决于学习希望。

  在歌德的《潘多拉》中,埃庇米修斯已不再是那个愚蠢而贪恋美色的男人,而是一个老实厚道、知冷知热的男人,而潘多拉也不再是那个狡猾而贪图虚荣的女人,而是美丽纯洁的“完美女人的化身”。埃庇米修斯透过现存世界的具体性来注视爱的成像,尽管这种注视是透明的。

  

  古人的白日梦首先是通过“潘多拉盒子”来表现的。正因如此,德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家恩斯特·布洛赫在他的三卷本巨著《希望的原理》中具体地考察了这一神话插曲如何历史地被接受,由此指出在尚未完成的世界中,也存在某种否定性的肯定的闪光。

  没有无恐惧的希望,也没有无希望的恐惧,潘多拉神话就是通过一个美女,以极端恶魔般的方式把希望带给人类。因此,古人塑造了中性词“望”(elpis),词意为“等待、推测、假定和预见”等,并赋予该词以“温情脉脉、面带神秘面纱、逃之夭夭”等特点。遗憾的是,后来斯多亚派学者望文生义,就像把恐惧、害怕远远甩在后面一样,也想把希望远远甩在后面。但是,永志不忘的希望(Spes)仍然在起作用,对此,安德烈亚·皮萨诺在佛罗伦萨洗礼厅的大门上予以形象的描绘:“尽管希望长有搏击长空的翅膀,但它久久坐着等待;尽管希望鼓起强健的翅膀,但它像坦塔罗斯一样,双臂无助地朝向某种不可企及的恐怖。”

  乍看起来希望犹如“鬼火”,可望而不可及。希望比回忆贫乏得多,就确定性而言,希望显示出某种灾祸。尽管希望千姿百态,但它缺乏牢固基础,这是肯定的。然而,即使是没有牢固基础的希望也不能被列入世界的一般灾祸范畴之下,即不能把希望与疾病、忧虑等范畴相提并论。更何况,有牢固基础的,亦即与现实的可能性相中介的希望与灾祸,甚至与鬼火相距甚远,不可同日一语。至少,希望是半敞开的大门,从而令人愉快的对象尽可畅通无阻,正因为这扇希望大门,世界绝不会变成监狱,世界也绝不应该作为监狱存在。

  就存在的东西的历史象征而言,潘多拉盒子犹如一间“小室”深邃地温暖地打开自己;不仅如此,潘多拉盒子像陆地旁的“舱房”一样点燃承诺之光。凭借存在的东西中最强烈的风景象征,潘多拉盒子犹如大海打开自己。当阳光渗透天空,天色破晓之际,地平线上布满了夹杂着暴风雨的傍晚的云雾,甚至还布满了黄金色的早晨的云雾。在傍晚前,我们怎能不赞美这样壮美的一天。

  错觉及其从未存在过的财富从潘多拉盒子中统统飞走,但是,现实的、有根据的希望却保留下来。在希望中,人成为人之为人,世界成为世界之为人的家乡。在此意义上,马克思开启的希望哲学是一种“战斗的乐观主义”,它最大限度地抛弃错觉的乐观主义,同时最大限度地孕育抉择的乐观主义。因此,马克思主义哲学“将成为明天的良心,代表未来的党性,拥有希望的知识”。

  

  自潘多拉盒子被打开后,世界一直动荡不定,但是,因为雅典娜留下的最后美好的东西“希望”还留在盒子里面,所以世界不至于万劫不复。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希望”,人类就有奔头,就有未来,就有拯救。希望永远存在,人生也绝对充满了美好的希望。在此意义上,潘多拉是美的造型,“潘多拉盒子”是希望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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