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规范，在学术界，对教授的聘用与提升、研究基金的授予、研究项目的评审等等，这些都需要一个科学、客观和可操作的评判标准。“优秀”、“原创”、“社会价值”、“智慧”，这些要素都从不同侧面强调学术质量，然而，这些要素的衡量标准是什么呢？

　　哈佛大学出版社近期出版了米歇尔·拉蒙（Michèle Lamont）的新作《教授怎么想》（How Professor Think, Inside the Curious World of Academic Judgment）。拉蒙是哈佛大学社会学教授，其研究领域包括欧洲研究、非洲研究以及非裔美国人研究。她主要关注共享价值概念和这些概念对许多社会领域中的等级所产生的影响。她发表的很多著作都反映了文化如何导致种族和阶级不平等，以及高等教育对“优秀”的评价。

　　在这本新书中，她选择了“学术同行评价”作为研究对象，这个变量是高等教育在理论上用来评价是否“优秀”的最重要的机制之一。她在书中提出了一个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质量”到底是什么，教授是如何定义“质量”的？

　　拉蒙在研究过程中使用了社会学的研究方法，同时也借鉴了其他学科的一些研究方法。她通过对评审委员会成员在会前会后以及他们最终决定前后进行的大量采访，获得了丰富的关于这些决策是如何做出的一手信息。

　　在大量的调查研究基础上，拉蒙得出结论，这些决策在很大程度上是客观公正的，评审委员会教授的态度是认真负责的，他们也花费了大量时间与精力，以求得出尽可能完美的评价。但同时她也指出，这些决策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很多评价带有较大的主观性和偶然性。

　　人类学家、政治学家、文学家、经济学家、历史学家、哲学家……各个领域的学者研究和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尽相同，他们对研究的偏好也青菜萝卜各有所爱。经济学家喜好数学模型，历史学家钟情对史实的掌握而哲学家对大多数人的看法不以为然。这些不同领域的专家面对众多被评价的学者，必须做出相对公正的判断：这个研究是否具有原创性？其价值有多大？从多大程度上反映了当今这个时代或未来的发展趋势？

　　人文和社会科学领域的学者之间存在着鸿沟，这些来自不同学科的教授在做决策时采用截然不同的方法。虽然他们在做出评价时努力做到尊重每个领域的特点，尽量向不偏不倚、不局限于仅欣赏自己专长的领域或研究风格的方向努力，但是很多评委对研究质量的判断并不是完全客观和理性的，他们的判断常常带有很多感情的、感知的和社会的成分。甚至一些偶然因素也会起很大作用。比如，拉蒙在书中谈到，有一次一些评委为了赶飞机而在规定时间内做出决定，她认为，如果不是为了赶时间，结果可能会不一样。

　　拉蒙列举了导致评委们做出主观判断的几种因素，其中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包括：个人兴趣偏好、个人价值观与性格、出于对多样性的考虑。例如，很多评委相信高等教育具有多样性是一件好事，应该鼓励。但她发现，种族与性别歧视方面受到的关注并不多，或者只是评委们采取“制度上的防止种族与性别歧视的积极行动”。又如，拉蒙发现很多评委在对申请材料做出评价时，往往看申请人或申请小组所在学校的背景。他们更倾向于那些私立、精英和研究型的大学，认为来自这些大学的材料更具竞争力。只有在来自类似学校或研究单位的基金太过集中时，他们才会转向来自其他学校的申请材料以求平衡。

　　拉蒙做这项研究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她既是一个局外人，又是一个圈内人。一方面，她在来美国之前，受的是法国教育，讲的是法语。另一方面，来美国后她曾几次获得研究基金，而且目前她作为哈佛大学文理学院“教员发展与多样性”（Faculty Development and Diversity）的高级顾问，参加过实际评审工作。

　　拉蒙指出，她本人并不认为“优秀”本身能代表什么，具体的定义都是人为给的，考察因素包括原创性、可行性、社会价值等多方面。她认为这些次级定义本身不存在问题，但是人们在实际操作时很难做到完全科学与客观。

　　拉蒙通过流畅的文笔和可读性强的文字，从多个角度窥探了同行评价这个“黑匣子”的秘密。一方面，拉蒙希望这能使局外人更好地了解他们投入这么多时间与精力进行的研究或申报的课题具体是如何被操作的。另一方面，她也希望那些掌握“生杀”大权的资质更深的学者们在分配极其有限的资源，特别在定义什么是“优秀”时要深思慎行。拉蒙这本著作向读者传递了一个信息，即人文社会科学中的知识和文化是多元的，学术文化是由各种不同概念的“优秀”构成的，而不是也不应是依据某一个或几个占支配地位的学科的喜好拼凑而来的。

　　美国芝加哥大学和德国康斯坦茨大学社会学教授谢廷娜（Karin Knorr-Cetina）高度评价拉蒙这一新作，她说：“拉蒙的研究新颖独创，她打开了一个神秘又重要的黑匣子——教授是如何进行‘公平评价’的。她的这部著作呈现了推动评价小组工作开展的人际间进程，展现了学科文化是如何影响学术判断的。这对学术圈任何一位学者而言都是一种启蒙。”

　　（作者单位：江苏大学人文学院）

《中国社会科学报》版权所有，转载请注明出处及本网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