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上有篇文章写道：一个孝顺的儿子给父母在京郊买了一处大房子，初衷是让爹妈愉悦地养老，想不到却出了变故。迁居后人生地不熟，老妈想念四合院里的老邻居和胡同的老街坊，每天看着大房子的天花板发呆。“房子大了，精神差了，甚至说活着没意思，不如一死了之。”家人带她去医院检查，确诊患了老年抑郁症。

　　无独有偶。我当年在大学工作时的同事F，也是儿女孝顺，孩子们在亦庄的瀛海庄园购置一套住宅，把F夫妇从呼和浩特接到京城颐养天年。五一小长假，我和夫人陪同香港一位老朋友去亦庄，祝贺F乔迁之喜。此处住宅二百余平方米，四个卧室、两个厕所，客厅宽敞如教室，有电梯，楼下还有车库，面积可谓大矣。中午用餐在附近，菜肴饭食一律地道的内蒙古风味。席间还点了《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等几首歌曲。F一边听歌一边向我耳语：“孩子们双休日才来，平素就我们俩，房子这么大，心里空荡荡的，时不时想老地方的人和事，做梦也这样。”当然，F不至于是抑郁症，但心情孤寂以至有些落寞则是真的。

　　令我喜爱和敬重的作家孙犁，久居天津的一个大杂院。当年大杂院里的人和事，在晚年孙犁的笔下写出了很多深邃隽永、妙趣横生的文字。后来听说他搬了家，我亦为他老而善其居感到欣慰。可是，打那以后他的新作就不多见了。我想，这大半是因为他年事日高的缘故，或许也因为迁居阻隔了社会信息，间断了他的神思，譬如一株老树，原本根深叶茂、满目葱茏，一挪地方就难免水土不服吧。

　　我在《红旗》杂志社工作十四年，其后调到国家民政部供职，住处仍是沙滩上世纪50年代的老房子。三代五口，两室一厅，即所谓“蜗居”。正如陶渊明所言——“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黎明即起，一日三餐，闲来翻翻杂书报章，写点平淡无奇的随笔杂感，聊以自娱而已，不敢也不愿妄称作家。我退休十多年，不会有大房子了，设若有大房子，我也不想搬家。因为沙滩离景山公园近，是健身的好去处，又因为沙滩有“北大红楼”、“民主广场”等文物遗存，进进出出会唤起历史记忆。

　　唐代诗人刘禹锡撰有《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我体会，诗人的本意并非称道和欣赏居室之简陋，他的意思是说：作为生活资料的房子，毕竟是外在的东西，只要人的精神充实、心态良好，能够自由自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房子即使简陋，也会觉得“何陋之有”。

《中国社会科学报》版权所有，转载请注明出处及本网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