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男女平等的批评价值取向,努力培养批评者的理论素质,珍视“文学性”,尽量对作品作多角度、全方位的观照,注重学科建设,与“性别诗学”共谋发展。呼吁更多有实力的男性批评家参与,注重学术创新,避免低水平重复,完善学术保护制度,杜绝抄袭现象。这大概是当下中国女性主义文学批评走出困境之路。
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中国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已取得令人瞩目的成果,在新时期文坛独树一帜。有人称现阶段为中国女性主义批评的延展期。其实,此“延展期”正是苏珊·格巴所说的“世纪之交的危机时刻”,许多问题需要梳理辨析,否则难以得到科学发展。
目前国内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受到的贬斥较多,什么“西化而非本土化”,什么“鼓吹男女二元对立”及“应急刹车与急转弯”等。在我看来,真正的“困境”或不足表现在两方面:
一是批评观念先行,批评视点及方法较单一,未充分重视作品内全部的复杂因素,批评的“文学性”不足。十多年前,我曾指出当时中国的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主潮是“现实主义—女权文学批评”,强调作品内容的真实性与典型性,但不少批评绕开了文学语言的特殊性问题,批评视角比较单一。二十多年过去了,此问题仍普遍存在。在强调文学要表现女界人生的同时,一些论者往往将文学反映的东西当生活事实处置,特别是将人物所表现的性别倾向与作家本人的性别价值等同。譬如一些论者对张洁、王安忆、张抗抗、陈染、林白、张贤亮、贾平凹、陈忠实、莫言及苏童的批评,简单地将人物的某些缺憾视为作者思想上的局限,就显得没有说服力。
二是信息大量重复,范式陈袭严重,缺乏知识沟通与学术尊重,表现出学术态度的轻率浮躁,批评的坦诚性不足。一方面,大量引用别人发表的成果却不标明出处;另一方面,不少研究者不认真查新,将一些“老问题”视为新观点而误导学界。譬如关于“性别诗学”问题,国内某资深评论家在前不久发表的讨论中称,在中国大陆,“性别诗学”这一概念是在21世纪“才有所见”。其实,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便有人明确提出“迈向性别诗学”的口号。
坚持男女平等的批评价值取向,努力培养批评者的理论素质,珍视“文学性”,尽量对作品作多角度、全方位的观照,注重学科建设,与“性别诗学”共谋发展。呼吁更多有实力的男性批评家参与,注重学术创新,避免低水平重复,完善学术保护制度,杜绝抄袭现象。这大概是当下中国女性主义文学批评走出困境之路。鉴于此,有两方面尤值得申论。
一是要明确坚持女性主义批评视角的必要性,彰显文学理论的意识形态批判性。
当下存在一种颇有代表性的看法,即中国的女性主义批评应转向后女性主义。批评者宣称,受后女性主义思潮影响,“西方女权主义理论的力倡者和代表者的急刹车与急转弯”,给中国女权主义者带来深刻的教训,应作为前车之鉴,唯有此,中国的女性主义批评才能健康发展。这是值得认真讨论的。
“西方女权主义理论的力倡者和代表者”并没有“急刹车与急转弯”,后女性主义思潮的出现并不能代表“女权主义理论”发生了改变,只能表明女性主义思潮变得更加多元化、复杂化,那些前期的代表者并没有放弃其批判立场和力度。比如,女性主义批评的早期代表贝蒂·弗里丹并没有放弃为女性争取权利的斗争,像G.葛瑞尔、苏珊·格巴、G.斯皮瓦克、桑德拉·吉尔伯特那样的“力倡者和代表者”仍在坚持自己鲜明的女性主义立场。显然,不能因后女性主义思潮的出现,便认为“女性主义批评”不复存在;更不能因后女性主义思潮的批评,便否认近半个世纪女性主义批评的成果。不管后女性主义如何热炒,我们必须从现存社会状况认真评估当下的两性生存状态。实际上,无论是国外还是国内,大部分女性的生活仍不如男性,男女仍未实现真正的平等。诚如王政所言,“而今天,用戴锦华的话说,中国就是男权的‘反攻倒算’。社会性别歧视非常严重。”故坚持女性主义的批判视角仍十分必要,无论是在学术上还是在生活实际中。强调自强、自立的女性意识,或者说比较明确甚至偏激地表达女性主义意识,挖掘女性特殊的精神底蕴和个体的审美表达方式,无疑会使当代中国的女性文学创作与批评更上一层楼。
其二,应更加关注主体身份的复杂性和批评范畴的变易性、包容性及整合性。
方法的开放性,是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显著特点。对伦理价值的恪守并不影响我们对作品进行深入的文学价值的评判,不影响我们对权力形式与语言形式以及创作主体之间多重复杂关系的审美认知。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价值取向的民主性、开放性(譬如从西方白人中产阶级妇女的价值取向逐步开放到黑人妇女、第三世界妇女的价值取向等)特点必然也是其批评方法上的特色。当代文学理论的多元化及包容性特征,应是其重要的理论资源。
为开拓新的发展之路,我们应重视兼收并蓄的“性别诗学”建构。单一的“性别”视角并不存在,专用于女性文学批评的方法也是没有的,应倡导一种多层面、跨学科的“性别诗学”。性别诗学以性别价值取向为基本分析要素,把社会性别作为社会身份的重要组成部分,将性别差异作为文学研究的基本坐标,对文学艺术中的性别因素作诗学层面的解析、研讨,研究作者、作品及接受者及管理者性别角色的复杂性,探讨由性别、种族、阶级、时代及经济等因素所铸成的性别角色与身份之间的交叉与矛盾,挖掘男女两性特殊的精神底蕴和文学的审美表达方式,并试图说明其产生缘由,突出文学的“性别”和两性平等价值。
性别诗学的建构,体现了文艺学学科的包容性、多义性及延展性。性别诗学主要运用当代文学批评各流派的方法,旁及哲学、美学、历史学、人类学、社会学、政治学、心理学、生态学、生物学、艺术史、教育史、语言学、符号学、传播学等,方法的开放性是其方法论特色。性别诗学包括了与性别体验相关的各个不同学科的问题,从而可接纳日益扩展的跨学科探索的各种成果。主要包括以下问题:一、探讨文学创作的性别倾向,力求对作家在不同时期、不同作品呈现的性别观进行阐发;二、关注男女属性的历史建构与表达,探讨文学作品中的性别问题;三、研讨读者的性别价值取向,探究文学接受及管理中的性别问题。所有这些将关系到以下问题:作者及隐含作者的性别定位、中国古代文人以“美人”自喻、中国文学的阴与阳、叙事与性别倾向、形象的性别置换、文学欣赏中的性别倾向、文学形象对性别角色的强塑性、批评主体的性别规定性等问题。讨论对象除文学外,还涉及其他一切文化传媒,这包括对影视、广告、绘画、摄影等诸种文化传媒从性别向度作出评价。
在今后的学术领域,女性主义批评视角仍将存在,但从性别视角看,男性分析、非女性主义女性分析及性别诗学等方面的研究将趋于繁荣,文学批评的整合性将会在性别诗学中得到彰显,性别和谐的价值取向将日益凸现。
(作者单位: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
《中国社会科学报》版权所有,转载请注明出处及本网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