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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生命还给古人
作者:haowj   日期2009-08-13 14:49:00   《中国社会科学报

  多年来,我心存困惑:喜爱历史的人不少,为何报考大学历史系者寥寥?谁在浩如烟海的史籍中旁征博引就被高看一眼,然信手拈来者有几人?层出不穷的史书、史著多在“内循环”,缘何问津者鲜见?

  就在这个巨大的悖论下,一部同样是历史内容的书冲出尴尬,被“卖疯了”。据说,在许多书店的历史读物区,赫然标着该书大名,周围总是站着各个年龄段的读者。一份资料显示,它已有几百万的销量。

  对,是《明朝那些事儿》。

  写书人名不见经传,只知道与书齐名的是“当年明月”,不像作者的作者。我想,恐怕至今也不会有更多的人把一个叫“石悦”的青年与“卖疯了”的书联系在一起。

  在大腕如林的史家名册中,不到“而立之年”的石悦,俨然一个年轻的“草根”。但是,如果有谁对“非学院派”出身的“明月”敢摸“烫手的芋头”生疑、皱眉,那么听听明史专家的声音即会释然。

  “学院派”的毛佩琦教授先后两次为《明朝那些事儿》作序。第一次,他从四个方面表示了对“明月”的欣赏:从史实中取材,并非天马行空地文学化撰写;极其平民化的叙述方式让读者倾心;根据自己认知的角度和材料,尽量生动地还原历史场景和细节;一个非专业人士根据自己的生活背景解读历史人物,容易和大众靠拢、沟通。第二次,毛教授则以非常轻松的笔调为读者介绍《明朝那些事儿》,序的标题就是《历史原来很精彩》。什么“瘦了吧唧”的朱厚照,什么“猴儿精小李,前村儿的嘎子,胡同里的小三儿”等词汇都出现在不长的序言中,这在我们看惯了中规中矩、千人一面的序言中简直不可想象。

  由“当年明月”到“非学院派”,毛教授表现出尊重与雅量:“历史是千百万人的历史,是大家的历史,所有人都有权利对历史进行解读,学者可以,老百姓亦可以。”

  5岁上小学,放学后被忙碌的父母关在家中,父亲给买的《上下五千年》足以能打发那些课外时间。就是这些时间,让石悦明白“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初中时,石悦开始捧读文言文的“二十四史”。他读书有灵性,为了迈过阅读的“坎儿”,先拿《古文观止》“练功”,此后又花了7年时间读史。7年,可是读本科加硕士的时间!论功夫,比起以历史为专业的人,石悦一点儿也不逊色,虽然他的专业是法律。

  读书易,但能悟出真谛、领略智慧、再度传播并被更多人接受就大不易了。

  “由于早年读了太多学究书,所以很痛恨那些故作高深的文章,其实历史本身很精彩,所有的历史都可以写得很好看。”“明月”如此率真,既是他的性情表露,又是他的成功原因。在他看来,“历史是由人组成的,而人是有人性的”,“史料是死的,人是活的,历史学家的职责之一就是从历史过程的死文字中发现活的秘密”。这是石悦朴素的“历史观”。他研究古人、揣摩古人,试图用一说即明、品之有味的表述解读600年前的那些人、那些事儿。

  他的尝试赢得了读者。一个网友说:“《明朝那些事儿》用了瑞士表匠的耐心、德国制造工人的严谨、法国酿酒师的情怀和美国戏剧演员的幽默。”一位文学博士认为:“它起到了普及历史的作用,并且普及的还是正史。所以喜欢读它的人群会特别宽泛。我预感它会大红大紫。”还有热心中学教育的人“希望《明朝那些事儿》直接进入中学课堂”。在出版繁荣、阅读冷淡的当下,“明月现象”不能不让人深思。于是,我想到了学问的价值与史家的情怀。

  毋庸讳言,在人口众多的我国,学者毕竟是少数,而少数人的“学富五车”,也是借助书籍或口耳相传获得的。学问不是书柜里的“摆设”,它应该温润更多人的心灵。我以为,在中华民族素质亟待提高的今天,学者对于社会的教化责无旁贷,这同样是无量的功德。著名史学家白寿彝说过:“要使我们的作品能吸引人,能让人爱看,才能发生更大的效果。读者反映说我们的历史书,写得干巴巴的,人家不爱看,我们应该接受这个意见。”他提倡史家多写大众喜欢的读物。吴晗主编的“中国历史小丛书”影响了几代人,成为史学界的“口碑”。不久前,王蒙的演讲“老子的魅力”大受欢迎,他关于“中国传统文化能有创造性转换”的希望得到很多人的赞许。袁行霈教授给“大家小书”丛书作序时说:“所谓‘大家’,包括两方面的含义:一、书的作者是大家;二、书是写给大家看的,是大家的读物。所谓‘小书’者,只是就其篇幅而言,篇幅显得小一些罢了。若论学术性则不但不轻,有些倒是相当重。”这里,袁教授对学术作品权威性与通俗性的解读甚是精辟、明了。

  当然,“明月”并非大家,但他写出了“给大家看的书”。我曾想,“明月”既然把读者对明朝那些事儿的“胃口”吊起来了,读者完全可以去看《明实录》,去看《明史》,去看大学历史教科书什么的。然而,津津有味捧读《明朝那些事儿》的读者,还觉不“过瘾”,依然翘首“宁馨儿”的诞生,依然对“明月”充满了期待。

  我们有理由重视这种“期待”。不是吗?一部历史题材的电视连续剧在播放的时候,人们总是议论纷纷,观众在乎的是:历史上确有其人、其事吗?真实的结局是这样的吗?可见,大众对了解历史、认识历史充满了渴求。

  问题在于谁能满足这种渴求。对于今日的读者,我们真要高看一眼,因为八股、老套、刻板、僵化、虚假、脸谱化的写作,读者早就不待见了。古人与今人都是人,他们的心也跳过,他们的血也流过,他们也哭过,他们也笑过,他们不是“木乃伊”,也不是“标本夹”。如果我们的史家在功底扎实的基础上注重表达、善于表达,历史的魅力与智慧就会在精彩中绽放。所以,把生命还给古人,既是对古人的敬畏,也是对今人的尊重。

  用心灵感悟历史、用文字构建历史并不是历史小说家的“专利”。我认为,史学家们如果能走出象牙塔,以大众的名义、大众的情怀挥写春秋,完全可以为读者打开一片新天地!

  据说,石悦以“当年明月”为名是因为他喜欢北宋词人晏几道的“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明月的光是静谧、皎洁的,或许这份宁静与纯粹成就了石悦。不要嫉妒,不要挑剔,以一颗平常心走近“明月”,就会发现柔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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