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年,生活在罗布泊的罗布人,给瑞典来客斯文·赫定讲述了一个老虎的故事。他们说:“母虎产崽时,总是选择没有蚂蚁的地方,因为成千上万的蚂蚁会包围小虎崽,向它发起进攻,直到最后把小虎崽杀死。”
斯文·赫定曾两度在罗布荒原的河岸上看到新疆虎的踪迹,然而,他却发现此时的新疆虎并不像俄国军官普尔热瓦尔斯基在20年前描述的那样多。在寻找新疆虎大量减少的原因时,他发现小小的蚂蚁竟被当地人指责为杀害百兽之王的罪魁。广袤的塔里木荒漠密林充满了神秘。
早在1858年,哈萨克玉兹部落的汗阿布赉之孙——乔汉·瓦里汗诺夫,奉沙俄之命到喀什刺探情报,就曾记录准噶尔亚的高山和平原地带有虎。1876年,俄国军官库罗帕特金同样奉命到南疆考察搜集情报,曾写到从喀什城到阿克苏城行经的路线中,“森林极为茂密,温暖时节老虎还很多”。
这两则记载由于过于简略,加之记录者的学术影响有限,而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直到1877年和1885年,俄国著名军事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两次来到新疆考察,亲眼见到新疆虎,并且多次参与了当地新阿布达尔村的猎虎活动。在《走向罗布泊》一书中,他写到当时的南疆和北疆的老虎“像伏尔加河上的狼一样多”,并且还仔细记录了虎在南北疆的地理分布状况和数量差异,及其具体生活条件、体型、毛长、活动规律,以及当地人的各种捕虎方法与捕虎活动。
普尔热瓦尔斯基的发现刚一公布,立即引起了各国探险家的注意。20年后,斯文·赫定对于新疆虎的再次发现和记录,使新疆虎像楼兰古城一样开始受到世人瞩目。
遍布新疆三大山系的岩画表明,在距今至少1万—1.5万年前,在阿尔泰山、天山、阿拉套山、玛依勒山等山脉的局部地区,新疆虎就已经存在,其中哈密市白山地区虎的活动尤多。这些地区大多处于山脉中部的山间谷地,山势平缓,降水较多,牧草茂盛,气候较暖,野生动物种类繁多。从岩画多描述老虎扑食羊群等活动来看,此时的老虎经常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距离人们的生活领地并不远。
《穆天子传》的记载表明当时南疆一带野生动物众多,有老虎的活动,并且有能吞食虎豹的猛兽。在吐鲁番市交河沟北车师贵族1号墓地出土的一件牌饰,锤成半浮雕状的怪兽啄虎花纹,可与这一记载相互印证。
乾隆年间的《回疆志》记载,新疆虎“较内地之虎身小,毛色淡浅,自然稀疏”。这说明新疆虎有其独特的形态特征,是中国虎的一个亚种。从丰富的地方志资料,以及一些旅居新疆的官员、游客所著的文集、游记、日记等文献中,我们可以大致勾勒出新疆虎的生存状态及地理分布大势。
历史上新疆虎的空间分布较广,天山南北均有其生存的地点,宏观呈现天山以南多于天山以北的态势。准噶尔和塔里木盆地边缘的河湖地带及天山北麓的伊犁谷地,是其主要分布区域。这些区域的共同特点就是靠近河流或者湖泊的边缘,属于山间谷地或者山前冲积扇,而塔里木盆地的东南缘诸地少见虎的记载,这当与盆地东南缘相对更干燥的气候和更封闭的地形有关。就具体环境而言,无论在南疆和北疆,新疆虎主要生活在胡桐林、胡杨林或芦苇湖之间。
新疆虎的历史分布地区,恰恰是人类喜欢选择(生存)的水源便利、地形平坦的绿洲。这或许注定了迟早会到来的人虎冲突,在人类大规模占据绿洲的活动中,老虎成了弱者。
1934年,斯文·赫定的第三次罗布泊之旅再未见新疆虎的踪迹,他预言其面临灭绝的危险。而此前的1928年,德国探险家艾米尔·特林克勒的考察记录中也曾出现过“最后一只老虎大约是在12年前(即1916年)被打死”的说法。1979年,在印度新德里召开的保护老虎国际会议上,新疆虎被判定于1916年灭绝。
新疆虎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变故,为何整个种群的数量会由丰富走向濒临灭绝?原因真的是当地人所说的“蚂蚁食虎”吗?
大量的历史资料显示,新疆虎的大规模减少出现在1899—1916年期间。历史时期新疆地区的自然环境以干旱少雨为主要特征,受自然条件的限制,适宜人和动物生存的地区并不多,零星散布在高山荒漠景观下的绿洲成为人和虎共同选择的栖息地。历史发展早期,由于人口少,开发力度小,生产力水平低,人类所从事的活动对周边环境的影响很小,对野生动物的影响亦微不足道。自然环境本身的演变速度是相对缓慢的,因而,虎在天山南北自然条件相对优越的局域环境中尚能自如生存,直到清代光绪前期,数量依然可观。
进入清中后期,随着移民屯垦力度的加大,大量人口涌入新疆地区,新的组织形式、开发手段不断引进,人们对绿洲土地的开垦能力大大提高,规模也急速扩大。森林的砍伐、水利的兴修、新土地的开垦等人类活动的叠加作用开始明显加强,从而加速了自然环境的演变进程,导致河流多次改道、水源减少、植被减少、野生动物减少、沙漠化扩展,这都造成新疆虎栖息地的恶化和消失,导致其数量锐减。尤其是光宣时期到辛亥革命后杨增新主政新疆期间,大兴屯田、修渠垦荒的规模远超前代,导致这一时期新疆虎的数量出现锐减趋势。其中北疆的开垦力度要远远大于南疆,从而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虎在南北疆的分布变化。
据普尔热瓦尔斯基1885年记载,生活在这里的罗布人普遍都有狩猎的习俗,其中猎虎的方法也是多种多样。直接的猎杀是影响虎种群生存的另一要素。
根据食物链定律以及对于蚂蚁种群的捕食习性研究,蚂蚁激增影响虎的繁殖一说也不无道理,这也提示我们继续研究新疆虎生活史诸多环节的重要性,逐步获得有关新疆虎的全面认识。
新疆虎在历史时期是确实存在的,至今陈列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国家档案馆的一张虎皮便是新疆虎存在的确凿证据,至于新疆虎在1916年灭绝的说法则完全可以被中国的历史文献记录所否定。在1916年谢彬的《新疆游记》、1918年邓缵先的《乌苏县志》中,均记载新疆尚有虎。后来的文献记录和新疆虎频现的传闻,也昭示着虎并未在新疆地区彻底绝迹。文献的解说期待着相关学科领域的学者积极开展实证协同研究,以便为新疆虎的生存过程的全面再现提供最完整的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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