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一书以谈狐说鬼为重点,而另有寄托。这一点在作者蒲松龄是完全自觉的,他在序言中说,自己“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又说“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聊斋自志》)。这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他并没有近现代的小说意识,只要是“异”即非常可怪之事他就会记录下来,或大加生发改造。在蒲氏笔下并不一定非出现狐狸精或鬼神不可,也不一定要有故事情节、人物形象,在后一个意义上,《聊斋志异》有一些篇章属于非小说,也可以说,此书包含了若干小品文。
让我们举出两个例子来看——
例一:
康熙七年六月十七日戌刻,地大震。余适客稷下,方与表兄李笃之对烛饮。忽闻有声如雷,自东南来,向西北去。众骇异,不解其故。俄而几案摆簸,酒杯倾覆;屋梁椽柱,错折有声。相顾失色。久之方知地震,各疾趋出。见楼阁房舍,仆而复起;墙倾屋塌之声,与儿啼女号,喧如鼎沸。人眩晕不能立,坐地上随地转侧。河水倾丈余,鸭鸣犬吠满城中。逾一时许,始稍定。视街上,则男女裸聚,竞相告语,而忘其未衣也。后闻某处井倾侧,不可汲;某家楼台南北易向;栖霞山裂;沂水陷穴广数亩。此真非常之奇变也。(《地震》)
例二:
某中堂者,故明相也。曾降流寇,士论非之。老归林下,享堂落成,数人直宿其中。天明,见堂上一匾云:“三朝元老。”一联云:“一二三四五六七,孝弟忠信礼义廉。”不知何时所悬。怪之,不解其意。或测之云:“首句隐忘八,次句隐无耻也。”(《三朝元老》)
或叙自然灾害,或记人世沧桑,皆非小说,而绝类所谓笔记体,是很有意味的随笔。这样的篇章在《聊斋志异》中还有一些,可以单独选出来,阅读欣赏,同时借以破除那种一向流行的用时下文学观念硬套古代作品的陋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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