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报在这个时候对“文学的非理性主义倾向”问题进行研讨非常及时、非常重要。这主要是因为:第一,文学是创作之母,撇开表演不说,文学还包括戏剧和影视在内,都到了需要引导、需要理清思路的时候。第二,这种引导、理清思路不应该用纯行政的视角和思路,而必须从理论的层面进行思考和清理。但相当长一段时间以来,从事这项工作的部门并没有很好地把这个事情做好。
在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的几年中,我认为非理性主义还是起着非常积极的作用的,那时的非理性主义创作基本上是在健康的轨道上进行。从哲学的层面和历史的层面来理解,我赞同非理性主义逻辑的调整。因为相当长时间以来,我们已经把理性创作引导到了一个非常狭隘的轨道上,乃至成为了一种僵化,用别的方法进行纠偏或者拓展,可能效果不会太好。所以,能够从哲学层面进行非理性创作,哪怕开始是粗糙的,甚至是杂乱的,都对过去存在的狭隘僵化起到有益的作用。
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特别是80年代末90年代初,非理性主义已经发展到了鼎盛期,各种西方思潮非常迅猛地影响着中国的文学创作。当时的文学创作流派、写作方法很多,很多文学创作甚至把哲学的、宗教的观点直接引进来,不转化地使其成为文学创作的主题,非理性主义由此逐渐走向了极端。非常遗憾的是,当时并没有多少人意识到这一点,也不明白文学创作的风景应该在过程中间,是渐进的,这样风景才更精彩。如果走得太快,像“大跃进”一样,恨不得一步将别人80年、100年的历史都走完,沿途的过程省略就容易导致极端,而任何东西走向极端就离破灭不远。
实际上,非理性是相对于理性而言,当非理性成了为非理性而非理性,这就很要命!不是为了解决创作中文学没法解决的问题,所以需要在文化层面、哲学层面寻找非理性主义,动因变成为了彰显非理性而非理性。当把手段变成目的,就会不择手段,就会出现一些不好的现象,但那还仅仅是现象,更为严重的是,文学抛弃了读者,远离了社会,扭曲了自己。
非理性主义首先导致文学抛弃了读者,当你抛弃读者时,读者也抛弃了你。其次是远离了社会。社会是一个洪流,不能远离。历代的文学作品,哪怕是非常纯粹的文学作品,实际上都在很深层的地方关注着所处社会。完全不关注社会的作品,不可能称为传世之作、时代的代表作,也不可能成为经典。最后扭曲了自己。现在有相当一部分作家,我认为在思维上、精神情感上是有些问题的,因为他们完全沉醉在自己的非理性化世界中,思维和眼光都出了问题。
非理性主义对当前文学创作和文艺领域的影响很大。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作家“不值钱”、对社会的影响力不大,是时代造成的,因此必须用非理性创作去改变现状。但我不持这样的观点。实际上,在西方发达国家,作家对社会、对人民的影响依然比较大。一些纯文学的创作,不是从非理性的角度进行的,但依然有比较大的、稳定的读者市场。这是为什么呢?这说明作家的地位和价值,不完全受时代变化因素的影响。
关于如何对待非理性主义,在我个人的创作中,包括现在所从事的行政工作,还有办亚运会的过程中,我对自己的把握都是创新不守旧。创新非常重要,但是这种创新本身不是目的,不能一刀割断与历史的联系,与传统的联系,与客观存在的联系,与社会方方面面的联系,而是要建立在此基础之上。我始终不赞成极端,尤其是极端的个人主义,更不赞同极端的心灵主义。创作过程中要拓展视野,把更多、更新的东西放进去,而不是让自己的路越走越窄,把心变得越来越小。
当然,不仅我自己这样,我还要求我们单位的编辑们、导演们一定不要抛弃读者、抛弃观众,要在理性和非理性中寻找一个折中点。可能我是一个折中主义者,我要寻找一条既能表达个人的某些独特的想法,但同时至少让一部分人愉快地接受。不能让别人像吃药一样,很受罪地接受。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够贴近读者,不离开时代,但又不被读者和时代完全吞没。
至于国家和政府的有关部门应该如何对待文学的非理性主义倾向,我认为,除了需要从理论层面引导文学创作和文艺创新的潮流外,还要站在平等的、对话的立场上来交流和引导,而不能简单地用行政命令的方式进行,只有这样,才能取得比较好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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